中国博士感受诺奖得主：我从来不做大题目

　　

――中国博士代表团参加诺贝尔奖获得者“林岛论坛”纪行
 
本报记者  赵亚辉 
 
　　夏日炎炎，碧空万里。德国南部风景秀丽的博登湖畔，在人口不到１０万的小城林岛的大街上，数十位诺贝尔奖得主的巨幅照片在最显眼的位置耸立着，身挂胸牌、不同肤色的各国青年也随处可见。

　　这里正在举行第五十六届诺贝尔科学奖获得者论坛，这是世界上唯一每年举行的诺贝尔奖得主论坛，它创办于１９５１年，目的是为年轻人搭建与科学大师见面交流的平台。

　　今年会议的主题集中在化学领域，有２３位诺贝尔奖获得者齐聚这里，与５３０多位来自世界５０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从事化学研究的优秀青年学者代表欢聚一堂，展开面对面的对话。

　　“最重要的收获不是在专业知识上，而是被他们的人格魅力和学术品格感动和震撼。”

　　经过一周的朝夕相处，中国的博士们有着深深的感受：“诺奖大师们给了我们很多启示和触动。”中科院化学研究所孙振宇的话代表了很多人的心声：“最重要的收获不是在专业知识上，而是被他们的人格魅力和学术品格感动和震撼。”来自南京大学的叶琼说：“在交流中最大的感动是他们的‘恒心、爱心、诚心’。”

　　中国科学院上海硅酸盐研究所的邓国初被１９９８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美国科学家沃特·科恩的经历所感动：“很难想象，他为了做实验，竟然在办公室旁几平方米的小房间里住了很久。”苏州大学的陆军也感慨地说：“那些诺奖得主们漂亮的工作大都是十年磨一剑。不轻言放弃，才会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让北京大学的贾春江感受最深的是诺奖得主敢说真话：“在讨论的时候，１９９６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美国科学家罗伯特·科尔直言不讳地说，现在来看，纳米炭管实际上还没用。他不像其他很多人，都强调未来的重大意义和潜在的应用，他只是客观真实地阐述自己的工作，让人感到他非常扎实，研究的东西非常可靠。”

　　在和诺奖得主共进晚餐的过程中，中科院山西煤化研究所的邸亚丽博士感受到了２００２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瑞士科学家科特·乌里齐的“另一种真话”。多次到过中国的科特·乌里齐和她谈到中国社会中的一些不足和弊病，于是邸亚丽就向他解释，说中国有１３亿人口，很多东西有不足是可以理解的。但没想到的是，这位诺奖得主很直接也很真诚地对她说：“你是年轻人啊，首先应该想的是怎么去改变！”

　　让浙江大学的王勇最意外的是他的奇特遭遇：他每天都会在小旅馆的楼梯上遇到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年女士，开始以为她是“房东大娘”，后来无意中聊起来，才知道竟然是位诺奖得主。“她很和蔼，和我聊了很多，鼓励我平和而积极地面对生活中的困难。”

　　中国科学院化学研究所的付磊博士也与诺奖得主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遭遇”：他曾经给发现炭６０的诺贝尔化学奖得主、美国科学家斯莫利教授发电子邮件，希望能够到他那里去做博士后，几个月没有回音，在他失望的时候却收到了回信。“是斯莫利教授委托他的学生回的信，信中说斯莫利教授与白血病做了几个月的斗争，现在去世了，因此不能带我做博士后了。我看了非常感动。”

　　“诺奖得主们并不把自己局限在狭窄的专业上，他们广博的知识面让人惊叹。”

　　“这些诺奖得主们并不把自己局限在狭窄的专业上，他们广博的知识面让人惊叹。”在和科特·乌里齐随意聊天的过程中，赵爱迪知道了，这位２００２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竟然拿到过数学、生物、物理、化学的多个学位，甚至还有足球和音乐的专业证书。清华大学的张翀也了解到，１９７６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美国科学家威廉·李斯克博演奏钢琴和萨克斯都是专业水平，多次参加过音乐会的演奏。而１９８１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波兰科学家罗德·霍夫曼则是一个诗人，而且他会６国语言，写作和出版了很多诗歌作品。有个学生问他为什么要搞文学创作，他说的话让人大吃一惊：“我年龄大了，搞科研对我已经结束了，这是年轻人的活，我的责任是去传播科学思想。”

　　北京大学的段小洁博士在参加圆桌论坛的时候惊奇地发现：一大堆诺贝尔化学奖得主在台上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内容竟然是气候变化和温室效应，自己这个学化学的却听不太懂。“他们都很全面，知识面很宽，而我却不了解这些。来之前，我的一位老师对我说，你一定要看看诺奖得主们都在做什么，什么东西能给人类做贡献，我现在才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我想我们不能只是发表论文，必须要对社会有责任感。”

　　让中国博士感受颇深的还有诺奖得主们对待学生的态度。中科院上海硅酸盐研究所的邓国初博士问了１９９１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瑞士科学家理查德·恩斯特一个问题：“您认为您一生最大的成就是什么？”这位诺奖得主脱口而出：“指导学生，我的学生们都不错。”而２００５年的诺贝尔化学奖得主、美国科学家理查德·施若克教授在回答“您如何处理和学生的关系”的问题时则更加幽默：“一定要激励他们，一定要给他们时间，你看，我已经这么老了，打也打不过他们。”

　　“他们做科研不是为了名利，而是出于单纯的动机，那就是兴趣。”

　　在与诺奖得主的交流中，中国博士们共同的突出感受是：“他们做科研不是为了名利，而是出于单纯的动机，那就是兴趣。”

　　“兴趣永远是最好的老师，这是我对自己科研的唯一要求。”北京大学的项征说：“诺奖大师的这句话让我印象深刻，难以忘怀。”复旦大学的孟晟告诉记者：“他们有‘享受生活，享受科学’的态度，他们的生活不浮躁，他们会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向，踏踏实实地做下去。”

　　１９９１年诺贝尔生理学奖得主、德国科学家伊文·内何先是做物理的，后来做生物，最后却得了诺贝尔生理学奖。南京大学的赵微说：“他的经历说明，选择不是不可能，关键是兴趣和投入。”

　　“我现在做化学，今后想做生物方向，但是一直心里打鼓，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中国科技大学的赵爱迪向科特·乌里齐提出了这个问题，南开大学的陈国颂也向２００４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以色列科学家阿隆·切奇诺沃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去行动吧！不要犹豫！”他们也获得了同样的答案。“最重要的是兴趣，有兴趣才能走得更远。只要是你们的兴趣，就应该投入去做，应该坚持去做，这样你们将来才不会后悔。”

　　１９８１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波兰科学家罗德·霍夫曼也用自己的故事对此做了最好的注解。１９６２年，获得哈佛大学物理学博士学位的霍夫曼出人意料地将自己的研究方向转为了有机化学，因为这是他的兴趣。他来到了康奈尔大学，和伍德沃德教授一起把简单但有效的对称性和成键理论用到协同反应中，成为现代有机化学和量子化学的重要成就之一，被称为著名的“伍德沃德―霍夫曼规划”，推动了生命科学的研究和人工合成药物的应用。在１９８１年获得诺贝尔奖之后，他又在兴趣的指引下开始了新的探索――对无机和有机分子的结构和反应性研究。

　　在回答“您是怎样选择研究题目”的问题时，罗德·霍夫曼说了一段很经典的话：“我从来不做大题目，只选择自己喜欢的小问题。我认为世界都是有关联的，小问题和大问题也是有关联的，把很多小问题搞清楚了，大问题也就会搞清楚了。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大问题和小问题。世界是由很多沙子组成的，每个沙子都搞清楚了，世界是什么样子就清楚了。”

　　“中国博士们的出色素质让人印象深刻。”

　　“本届大会上有很多中国博士，他们的表现很优秀。”林岛论坛组委会的负责人说，本届大会邀请的５３０名优秀青年学者是从全世界１．１万多名候选人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佼佼者。参加本届大会有严格的条件：各国学术机构推荐、在国际专业杂志上发表学术论文、年龄不超过３０岁(博士后年龄放宽到３５岁)等。而中国参加本届大会的境内外人数为３９名（国内博士代表团为２５人），仅次于德国的１３８人和美国的７０人。

　　“此次，除了在国外直接报名的１４名中国青年学者之外，我们中德科学中心负责从国内１００多家重点高校和科研院所中公开选拔出２５名博士。”中国博士代表团领队、中德科学中心常务副主任陈乐生教授和赵妙根教授说：“他们具有很高的综合素质，经过了初评、函评和面试等多级严格考察，由中德两国著名专家从数千人中挑选出来的，代表了中国博士的水平。”中德科学中心是由中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ＮＳＦＣ）和德国德意志研究联合会（ＤＦＧ）于２０００年共同创立的机构，宗旨是加强中德双方在科技领域的合作，尤其重视对作为未来双边合作承担者的青年科学家的资助。

　　在论坛的各种活动中，在林岛的各个会场中，中国博士的身影随处可见，他们抓住一切机会与诺奖大师和国际同行们交流。一周下来，博士们不但与诺奖大师们讨论了研究领域的热点话题，还与他们一起在博登湖畔散步，一起在酒吧聊天，一起品尝美食，甚至一起观看世界杯足球赛……

　　在这个开放的国际舞台上，表现不俗的中国博士群体也受到了各方面高度重视。不少诺贝尔奖得主对中国博士们印象深刻。林岛论坛组委会的负责人也告诉记者：“连续３年，来参会的中国博士们的出色素质让人印象深刻，他们的选拔程序是严格的，我们今后将继续邀请中国博士代表参加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