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交互视角下美国阿富汗孤身未成年难民的心理健康需求与挑战研究

《SSM - Mental Health》：“ As you know, parents' love differs from others.” Understanding Needs and Strengths Shaping Mental Health Among Unaccompanied Afghan Minors in Resettlement in the U.S.

　　本研究针对2021年美军撤离后赴美的阿富汗孤身未成年难民（UAM），通过自由列举访谈和焦点小组讨论，深入探讨了其在安置过程中的核心挑战。研究发现，家庭分离的创伤、语言障碍、文化适应压力以及心理健康症状是UAM面临的主要问题。研究结果强调了基于生态-交互模型设计并提供文化适应性心理健康服务的紧迫性，对改善该特殊脆弱群体的安置成果具有重要指导意义。

　　

在全球范围内，被迫流离失所的人群中，儿童和青少年占比超过40%。其中，那些在没有父母或法定监护人陪伴下迁移的儿童，被定义为孤身未成年人（Unaccompanied Minors, UMs）。与有家人陪伴的儿童相比，他们面临更大的健康风险，包括更高的童年疾病、伤害、创伤、童工剥削和贫困发生率，以及适应新文化的挑战和出现心理健康问题的倾向。2021年，随着美军从阿富汗撤离和塔利班接管政权，约76,000名阿富汗人通过“盟友欢迎行动”（Operation Allies Welcome）以人道主义假释（Humanitarian Parole）身份进入美国，其中包括约1,550名孤身阿富汗未成年人（Unaccompanied Afghan Minors, UAMs）。这些青少年大多在阿富汗长达数十年的冲突环境中长大，如今在美国重新安家落户。理解他们的独特经历，对于提供针对性服务、预防常见心理健康问题以及促进其健康发展至关重要。然而，现有研究多聚焦于成年阿富汗难民，针对这一特殊且脆弱的UAM群体的实证证据十分有限。为此，发表在《SSM - Mental Health》上的这项研究，旨在深入探究近期抵达美国的阿富汗孤身未成年人在安置过程中的经历、需求、保护性因素以及优势，特别是那些塑造其心理健康的因素。

为了回答上述问题，研究团队开展了一项定性研究。研究有意识地运用了反思性实践，并融合了儿童发展的生物生态学模型（Bioecological Model）和交互模型（Transactional Model）的视角，形成生态-交互模型（Ecological-Transactional Model）作为理论框架，以理解UAM个体与其所处环境各层级（微观系统、中观系统、宏观系统、时间系统）之间动态、双向的相互影响。研究采用了自由列举访谈（Free Listing Interviews）和焦点小组讨论（Focus Group Discussions）两种方法收集数据。参与者包括UAMs及其照料者（Caregivers），总样本量为29人（20名UAM，9名照料者）。自由列举访谈旨在获取参与者对UAM所面临问题、保护因素及求助偏好的内部视角（Emic Perspective）。随后进行的焦点小组讨论则用于扩展和三角验证（Triangulation）自由列举的结果。所有数据通过Zoom收集，转录翻译后，采用主题分析法（Thematic Analysis）进行分析，以确保从数据中识别并归纳出核心主题。

研究结果

样本特征

参与研究的UAM主要为男性（82%），年龄在14至22岁之间（平均18.64岁），种族包括普什图族（Pashtun）、哈扎拉族（Hazara）等。大多数UAM处于寄养照顾（Foster Care）或州法定监护之下。照料者包括寄养父母、群体之家主任以及非血缘亲属照料者。

微观系统层面的挑战

家庭分离被UAMs列为最突出、最常提及的问题（81.82%）。尽管多数UAM已通过电话与在阿富汗的父母重新取得联系，但他们普遍对父母的安危感到极度忧虑，并承受着资助父母或协助其来美的压力。这种分离导致了深刻的悲伤、孤独、思念和哀伤。一位20岁的男性UAM分享道：“大约两个月前，我出了车祸。家里没人能照顾我。如果我的家人在这里……他们会24小时守着我。当我在这里出事时，我的哥哥要去工作。整整一个月，我没法工作。所以，我独自面对了这一切。” 此外，UAMs还表达了在缺乏父母指导和管教的情况下，应对日常生活（如烹饪、洗衣）和发展任务（如学业、就业）的困难。

个体层面的挑战：心理健康与语言

UAMs报告了多种情绪和行为问题，包括孤独感（54.55%）、悲伤/抑郁（45.45%）、对家庭的担忧（36.36%）以及注意力不集中等。这些问题很大程度上源于家庭分离和当前的安置压力。语言障碍（63.63%的UAM提及）是另一个核心挑战，直接影响其学业表现、就业机会和社会交往。一位19岁的男性UAM表示：“[我有]焦虑，试图学习语言，并花费[更多]时间完成学业。”

中观系统层面的挑战

中观系统涉及UAM个体与不同微系统（如家庭、学校、医疗机构）之间的互动。研究发现，UAM在理解和 navigate（应对）美国的教育和医疗体系方面存在显著困难。照料者（多为非阿富汗裔）与UAM（特别是青春期男孩）在文化规范、性别角色（如对女性权威的适应）等方面存在需要调适的差异。一位43岁的男性照料者指出：“最大的问题可能是全方位的重大调整，从食物到他们宗教信仰之外的信念。特别是对女性的尊重，这和他们来自的地方不同……这里有许多女性拥有权力或权威，必须遵循程序。所以这是一个重大的调整。” 系统层面的挑战还包括案例管理员的支持不足、获取资源的程序复杂以及因安置类型不同而导致的资源获取差异。

宏观系统与时间系统层面的挑战

在宏观系统层面，UAM需要适应美国的法律政策、移民制度（如身份文件、家庭团聚申请）以及更广泛的美国文化和社会背景。照料者尤其强调UAM调整到美国文化背景的挑战（66.67%的照料者提及）。时间系统层面，UAM经历了一系列非典型性转变：强迫迁移、家庭分离、文化冲击，以及生理上的“超龄”（Aging Out，即年满18岁后失去部分未成年人福利）。这些随时间推移发生的事件和经历，持续地形塑着UAM的安置体验。一位18岁的男性UAM在描述其抵达美国的过程时，提及了在机场目睹的创伤性事件，显示了过去的创伤经历对当前状态的可能影响。

讨论与结论

本研究通过生态-交互模型的透镜，揭示了孤身阿富汗未成年难民在美国安置初期所面临的多层次、相互关联的挑战。核心发现是，家庭分离的创伤是UAM心理困扰的中心，由此衍生出广泛的情绪行为问题。这些个体层面的问题又与微观系统（缺乏父母照料）、中观系统（学校、医疗系统的接入障碍）以及宏观系统（文化适应、移民政策）的挑战紧密交织，形成复杂的动态影响网络。

研究结果强调了几个重要启示。首先，对UAM的心理健康支持必须超越传统的创伤后干预，高度重视并处理由家庭分离和日常安置压力源（Daily Stressors）所引发的心理健康需求。其次，提升语言能力是关键，这直接关系到UAM能否有效利用教育、就业和医疗服务等机会。第三，服务提供需要具备文化敏感性（Cultural Sensitivity），例如利用本研究收集到的达里语（Dari）和普什图语（Pashto）中描述心理困扰的本土术语（如表中的“Afsordagi”-抑郁，“Khapgan”-悲伤），可以开发更有效的评估工具和沟通方式。第四，需要加强照料者（特别是非阿富汗裔照料者）对UAM文化背景和心理健康需求的认识，以改善互动和支持质量。最后，政策制定者和服务机构应致力于简化家庭团聚程序，提供清晰、稳定的法律身份通道，并确保服务资源分配的公平性，以减轻UAM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本研究的局限性包括样本量相对较小，以及因UAM的未成年人身份和机构保护政策导致的招募困难，这可能会影响研究结果的普适性。然而，通过严谨的定性方法和理论框架，研究深刻地揭示了UAM群体的核心关切。这些发现为开发针对性的、文化适应的预防性和治疗性心理健康服务提供了实证依据，对于促进这批经历了特殊创伤的年轻难民在美国的成功安置和长期健康发展具有重要的实践价值和政策意义。未来的研究可借助纵向设计（Longitudinal Design）进一步追踪UAM的适应轨迹，并评估不同干预措施的有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