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隐形稀土出口：全球消费背后的供应链追踪与可持续性挑战

《Cell Reports Sustainability》：Tracing China’s unseen rare earth exports that sustain global consumption

　　本刊推荐：为解决传统海关统计无法捕捉稀土间接出口的问题，研究人员通过构建1990-2020年中国稀土流动清单，结合环境扩展多区域投入产出模型，首次系统揭示中国38%的稀土通过嵌入贸易商品间接出口。该研究突破了直接贸易统计局限，为全球稀土供应链可持续治理提供了关键数据支撑。

　　

当人们谈论中国稀土时，往往关注的是直接出口的矿石和化合物，却忽略了隐藏在智能手机、风力发电机和电动汽车中的"隐形"稀土流动。这种认知盲区就像只看到了冰山一角——根据最新研究，中国有超过三分之一的稀土出口是以这种"嵌入式"的方式流向全球市场。稀土元素作为关键战略资源，其供应链的透明度直接关系到全球清洁能源转型和高科技产业的发展韧性。

长期以来，国际社会主要依赖海关统计数据来理解稀土贸易格局，但这种传统方法存在明显缺陷。它无法捕捉到那些经过加工后嵌入中间产品和最终产品的稀土流动。随着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深度融入全球价值链，成为"世界工厂"，间接稀土出口的重要性日益凸显。然而，由于缺乏系统的追踪方法，这部分"看不见"的稀土流动对全球供应链的实际贡献一直被低估。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邵玲等研究人员在《Cell Reports Sustainability》上发表了开创性研究。团队构建了1990-2020年间中国稀土流动的详细清单，覆盖40种特定产品，首次系统揭示了中国隐形稀土出口的全貌。研究发现，在31年研究期内，中国开采的稀土资源中有超过60%用于出口，其中约62%为直接出口，38%为间接出口。更值得关注的是，自2012年起，间接出口在大多数年份都超过了直接出口，这表明稀土贸易模式发生了根本性转变。

研究还发现，美国、日本和欧洲是中国稀土出口的三大主要目的地。到2020年，对美国出口中间接贸易占60%，对日本占30%，对欧洲高达68%。这种差异反映了各地区不同的产业结构和对中国稀土依赖模式的多样性。特别是永久磁体材料等新兴下游应用，已成为中国间接稀土出口的主要驱动力，这与全球清洁能源转型的需求密切相关。

在方法学上，研究人员主要采用了材料流分析框架构建稀土流动清单，运用环境扩展多区域投入产出模型追踪消费基间接出口，结合全球价值链分解和结构路径分析映射供应链路径。通过整合海关统计数据、行业生产数据和全球投入产出表，建立了完整的稀土流动追踪体系。

直接与间接稀土出口的演变轨迹

通过对比1990-2020年的数据，研究发现中国稀土使用总量达2,541千吨稀土氧化物当量。国内最终消费仅占38%，而直接出口和间接出口分别占38%和24%。1990年代至2000年代初期，直接出口占主导地位，但在2011年中国实施稀土行业整顿后，这一格局开始逆转。间接出口在2012年首次超过直接出口，并在2018年后差距持续扩大。这种转变反映了中国在全球稀土供应链中角色的深化。

出口目的地格局的重新洗牌

2010-2020年间，前20大区域吸收了中国94%的直接出口、83%的材料基间接出口和70%的消费基间接出口。美国取代日本成为最大的中国稀土进口国，这种地位转变体现了全球稀土需求格局的动态变化。不同区域的进口结构差异显著：日本主要依赖直接进口（81%），而美国则更多通过间接方式获取中国稀土。

间接出口的供应链路径解析

研究将间接稀土出口分为材料基和消费基两类，后者进一步通过四种路径实现。路径2a（中国产业直接加工为最终产品）占比从1990年的4%升至2020年的18%，而需要国际产业进一步加工的路径（3a和3c）始终占据主导地位（58%-78%）。下游应用结构也发生巨变，永久磁体从1990年代初的不足1%跃升至2020年的46%，成为海外稀土消费的主要驱动力。

稀土出口的环境代价

研究揭示了关键悖论：清洁能源技术必需的稀土材料，其生产过程却伴随严重污染。通过比较碳排放发现，2013-2020年间，间接出口引发的国内碳排放是直接出口的2-7倍。这表明，随着稀土加工深度的增加，环境代价呈指数级增长。

该研究的结论部分强调了国际合作的紧迫性。随着全球对稀土需求的持续增长，特别是清洁能源转型的加速，单纯依赖直接贸易统计已无法准确反映真实的供应链状况。间接出口途径虽然增强了供应链韧性，但也带来了更复杂的环境成本分配问题。研究人员建议建立国际数据协作机制，实现稀土全链条透明化管理，并将环境影响追踪系统扩展至整个生命周期。

这项研究的意义在于，它首次系统量化了中国"隐形"稀土出口的规模、路径和环境影响，为理解全球稀土供应链提供了全新视角。在各国将稀土列为关键矿产的背景下，这种基于全链条视角的分析方法，为制定更可持续的稀土治理策略提供了科学基础。未来，随着中国在全球稀土产量中份额的下降（从2016年的81%降至2021年的60%），这种追踪方法的重要性将更加凸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