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伤的再现：LGBTQ精神障碍患者与心理健康系统中康复住房社会工作者的治疗关系研究

《CLINICAL SOCIAL WORK JOURNAL》：“It Was Traumatizing for me”: the Relationships between LGBTQ Individuals with Mental Illness and Social Workers in Rehabilitative Housing Within the Mental Health System

　　本研究聚焦以色列心理健康康复体系中，LGBTQ精神障碍患者在支持性住房服务中与社会工作者治疗关系的体验。通过质性访谈发现，治疗关系常再现参与者早年遭受的家庭排斥创伤，且社会工作者文化胜任力（Cultural Competence）的缺失加剧了伤害，导致患者普遍采用身份隐匿（Concealment）作为防御机制。研究强调将LGBTQ议题纳入临床社会工作（Social Work）培训的紧迫性，为改善少数群体心理健康服务提供了关键依据。

　　

在当代心理健康服务领域，社区为本的康复模式已成为全球趋势，旨在促进精神障碍患者的独立生活与生活质量。以色列于2000年颁布的《社区精神残疾者康复法》正是这一潮流的体现，确立了以权利为基础的综合康复服务体系。然而，对于兼具性少数（LGBTQ）身份与精神障碍诊断的个体而言，本应提供安全与包容的康复空间，却可能成为新的压力源。他们不仅面临源于精神健康的污名，还常遭遇基于性取向、性别认同的歧视，这种双重边缘化（Double Stigma）使其在寻求帮助时尤为脆弱。尽管研究表明LGBTQ群体有更高的焦虑、抑郁、双相情感障碍及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患病风险，但其对心理健康服务的利用率却偏低，主要原因在于对系统中存在的歧视和异性恋正统主义（Heterosexism）的恐惧。因此，理解LGBTQ精神障碍患者如何在康复服务中体验治疗关系，对于改善服务质量和促进健康公平至关重要。正是在此背景下，研究者Nati Biton在《Clinical Social Work Journal》上发表了题为“It Was Traumatizing for me": the Relationships between LGBTQ Individuals with Mental Illness and Social Workers in Rehabilitative Housing Within the Mental Health System”的研究。

为深入探究这一问题，研究者采用了质性研究中的现象学传统（Phenomenological Tradition），旨在从参与者的主观视角捕捉其生活经验的本质。研究通过志愿者抽样和滚雪球抽样（Snowball Sampling）招募了29名符合条件（年满18岁、有精神科诊断、正在使用以色列康复篮子服务、自我认同为LGBTQ）的参与者。数据收集主要通过半结构化深度访谈（Semi-structured In-depth Interviews）完成，访谈时长1.5至2.5小时，内容涉及参与者与社会工作者治疗关系的主观体验。访谈录音经逐字转录后，采用主题分析（Thematic Analysis）法进行编码和分析，并通过研究者反思日志（Reflexive Field Journal）和独立编码员核对等方式确保研究的严谨性（Rigor）与可信度（Reliability）。

研究结果

治疗关系中的再创伤（Re-Traumatization in Therapeutic Relationships）

参与者描述，社会工作者对其性取向或性别认同的拒绝、质疑、敌对行为及侵入性提问，会重新激活他们早年在社会和家庭环境中遭遇的不接纳创伤。本应提供安全和疗愈的治疗空间，反而变成了有害环境。例如，一位患有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CPTSD）的26岁女同性恋者Shiran分享，她的社会工作者质疑其性身份，这与她父母当年的反应如出一辙，让她感到“很创伤”。另一位23岁的非二元性别（Non-binary）泛性恋者Or，则因其跨性别女性朋友在支持性住房活动中被排斥，而重新体验到被家人拒绝的创伤记忆。这些案例表明，治疗关系中的排斥强化了参与者的交叉性边缘化（Intersectional Marginalization），即被边缘化的性/别身份与精神健康问题相交织，加剧了脆弱感和高度警觉（Hypervigilance）。作为应对，许多参与者有意识或无意识地采用了“隐匿”（Concealment）作为防御机制。例如，一位25岁的跨性别男性Noam因听到社会工作者对LGBTQ群体的负面评价而选择隐藏自己的身份信息，以规避伤害。这种策略虽能提供短期保护，却加深了治疗关系中的不安全感，构成了治疗联盟（Therapeutic Alliance）的障碍。

专业知识与文化胜任力的缺失是治疗空间中脆弱性的来源（Lack of Professional Knowledge and Cultural Competence as a Source of Vulnerability in Therapeutic Spaces）

除了直接的拒绝体验，许多参与者所描述的伤害源于社会工作者专业知识的缺乏和文化胜任力（Cultural Competence）的不足。一位30岁的非二元性别泛性恋者Alex表示，由于社会工作者对LGBTQ议题理解有限，他无法向其倾诉在公交上因性别表达被嘲笑侮辱的经历，反而被要求“理解环境”，这让他感到震惊，如同遭受“受害者指责”（Victim Blaming）。另一位38岁的阿拉伯裔跨性别男性Alejandro，因其社会工作者未能理解其作为阿拉伯跨性别男性且伴有创伤后症状的复杂交叉身份，在明知会引发其解离（Dissociation）的情况下仍追问性话题，导致他退缩并严重损害了治疗关系。还有参与者提到，即使是在标榜“LGBTQ友好”的机构，工作人员也因缺乏专业培训而无法恰当应对非二元性别者，最终导致服务中断。这些经历凸显，知识缺口不仅削弱了治疗关系中的信任和开放性，更直接加剧了服务使用者的脆弱性。

讨论与结论

本研究揭示了以色列心理健康康复体系中，LGBTQ精神障碍患者与社会工作者的治疗关系存在显著问题。研究发现，治疗关系中的拒绝和质疑会再现参与者早年家庭创伤，而社会工作者在LGBTQ议题上文化胜任力的缺失则直接导致伤害，促使患者采用身份隐匿作为应对策略。这些发现与既有文献一致，表明确保治疗联盟的质量对LGBTQ客户的康复至关重要。本研究通过交叉性理论（Intersectionality Theory）和关于社会工作中性与身份的理论框架进行解读，强调LGBTQ服务使用者的边缘化体验是多种权力关系（如性别、性取向、种族、精神健康污名）交织作用的结果，而非单一的治疗差距。研究还指出，社会工作者普遍缺乏提供肯定性护理（Affirmative Care）所需的技能和正式培训，这呼唤将LGBTQ议题系统性地纳入社会工作硕士（MSW）课程和在职培训。

该研究的实践意义在于，首先要求社会工作者以无评判、共情和关怀的态度对待LGBTQ客户。其次，心理健康服务机构需制定针对LGBTQ群体多样性的专业治疗方针，为工作者提供觉察自身偏见和提升文化胜任力的培训机会。此外，在治疗环境中可见地融入LGBTQ符号（如彩虹旗），并建立组织监督评估机制，对于确保高质量服务、减少歧视和创伤体验至关重要。

研究的局限性包括样本量较小、招募方法可能限制了LGBTQ亚群体的均衡代表性，以及以色列特定的社会文化背景可能影响结果的普适性。未来研究可采用量化方法探索这些体验的普遍性，并纳入心理健康康复专业人员的视角，以更全面地推动该领域发展。

总之，这项研究为理解LGBTQ精神障碍患者在康复服务中的独特挑战提供了宝贵的一手资料，强烈呼吁心理健康服务系统进行结构性改革，通过提升文化胜任力和采纳肯定性实践，为这一高度脆弱群体创造真正安全、包容的疗愈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