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化稻作背景下越南免耕马铃薯种植的采纳与放弃：一项历时15年的定性案例研究及其对南亚推广的启示

《Renewable Agriculture and Food Systems》：Adoption and nonadoption of minimum tillage potato cultivation resulting from mechanized rice farming in Vietnam

　　本刊推荐：为解决保护性农业技术在动态农业系统中可持续应用的难题，研究人员针对越南曾广泛推广的稻田冬闲季马铃薯最小耕作覆草技术开展了一项历时15年的跟踪评估。通过文献回顾、电话访谈、深度访谈和实地观察相结合的定性案例研究，发现该技术的原始模式因水稻收割机和动力耕整机的普及而被放弃，但部分农户进行了适应性改良。研究强调了农业创新必须伴随社会经济和农业生态变化而持续调整，并为南亚推广马铃薯免耕覆草技术提供了重要策略借鉴。

　　

在亚洲农业寻求气候适应策略的背景下，利用水稻秸秆进行马铃薯免耕或最小耕作种植作为一种创新模式正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这种方法将马铃薯块茎直接种植于稻草层而非土壤中，与传统手工耕作相比，在改善土壤健康、节约劳动力、减少灌溉用水、化学肥料和温室气体排放方面具有显著优势。越南曾是这项技术的先行者，在2010年代初期将其广泛推广至22个马铃薯种植省份，旨在解决冬季休耕期土地利用效率、稻草焚烧污染以及农药过度使用等问题。尤其在当时，双季稻种植利润微薄，冬闲季马铃薯生产为小农提供了宝贵的现金收入，其省工特性也迎合了红河三角洲地区因劳动力向新兴工业区转移而面临的用工短缺现状。

然而，保护性农业在全球南方的应用实践表明，其适用性高度依赖于特定的农作系统，如作物残留物的可获得性、与畜牧业的权衡、作物轮作时序以及劳动力供需等。因此，基于少数试验田数据开发的创新方案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技术需要具备灵活性，以适应具体的农耕环境。那么，15年过去了，越南农民是继续采用这种最小耕作马铃薯种植法，还是回归了传统的耕作方式？为了探究这一问题，研究人员开展了一项跟踪研究，其目标不仅在于了解马铃薯最小耕作水稻秸秆覆盖技术的当前实施状况及放弃原因，更旨在从越南的经验中汲取教训，为南亚地区推广该技术制定长期策略。

为开展此项研究，作者团队采用了四种方法/活动：首先进行文献综述，收集越南推广中心过去实施干预措施的证据；随后对通过文献回顾确认的曾实施干预地区的推广中心进行电话访谈；接着根据电话访谈获得的信息制定案例研究的选址标准；最后在选定的三个社区进行案例研究，以深入了解当前具体情况。案例研究地点最终选定为河内市（Thach That区Huong Ngai公社）、太平省（Quynh Phu区An My公社）和富寿省（Thanh Thuy区Dao Xa公社）。在每个研究地点，研究人员与六人进行了深度访谈，包括四位有最小耕作马铃薯种植经验的农民和两位关键知情人（一位了解过去干预情况的区政府官员和一位了解当地当前马铃薯生产情况的农业合作社主任）。

研究结果

最小耕作马铃薯种植的方法与效益

这项名为“采用稻草覆盖的最小耕作方法种植马铃薯”的倡议首次于2008年和2009年的冬季作物季节在河内、海防和太平省实施。根据越南科学技术部（2013年）介绍的方法，水稻收获后，排干田间积水，按1.0-1.2米间距开沟，沟宽25-30厘米，深20-25厘米。种薯每床种植两行，每行距床缘30-35厘米；行距35-40厘米，株距30厘米（每公顷50000-60000个种薯）。种植后立即用7-10厘米厚的稻草覆盖床面；15-20天后，覆盖层加厚至10-12厘米。2008年和2009年在河内、太平和海防的试验结果表明，该方法可减少25-67%的灌溉用水、75%的农药和28-47%的劳动力（主要在耕作方面），生产率提高8%至25%，盈利能力提高19%至31%。

八个省份最小耕作马铃薯种植的现状

对八个省份19位受访者的电话访谈突显了该技术相较于传统耕作实践的一些优势，例如块茎更清洁、保质期更长、病虫害压力减轻、收获劳动力减少，同时产量保持不变。尽管有这些优点，所有受访者均表示，据他们所知，最小耕作马铃薯种植在试点后并未被采纳，或者在初始采纳后已被放弃。放弃使用与一系列相互关联的因素有关：联合收割机的引入减少了稻草的可用性，造成短缺，进而需要更多劳动力收集稻草；这与非农就业机会增加导致的劳动力成本上升同时发生。与此同时，动力耕整机日益普及，降低了传统耕作马铃薯种植的劳力和成本。

最小耕作马铃薯种植的适应性改良

尽管最初的技术形式已被放弃，但研究发现，农民，特别是女性，已经对这种方法进行了适应性改良，其中保护性农业的原则部分得以保留。

• •
  动力耕作配合稻草覆盖：在太平省An Khe公社，一位农民在学习了原有技术规程15年后，对其进行了改良。她在稻田施用肥料后，使用动力耕整机做床（宽1.3米，深15厘米，床间沟宽30厘米）。然后她继续遵循规程。她使用其糯稻品种的稻草，因为它不易受水稻纹枯病（立枯丝核菌，Rhizoctonia solani）影响，且是人工收割，便于覆盖。她灌溉沟槽而非垄上，以降低马铃薯病害风险。尽管需要投入额外的劳力和时间搬运和铺撒稻草，但她发现这种方法比传统耕作更容易。
• •
  传统耕作配合部分稻草覆盖：An Khe公社的其他农民将马铃薯生产转移到了通过从河岸运来沙土新建的 consolidated farming area（ consolidated farming area）。在这些地块上，马铃薯采用传统耕作方式种植，并覆盖一层薄薄的糯稻品种稻草，以避免立枯丝核菌的传播。稻草覆盖的目的是在发芽期保持土壤水分和防止杂草。当马铃薯培土时，稻草被推入土壤中。同样，在富寿省Dao Xa公社，农民回归传统耕作方法，但仍使用联合收割机切碎的短稻草作为覆盖物。
• •
  沟垄间作叶菜类蔬菜：在农民于较小的宅旁园地式地块种植马铃薯的区域，他们在马铃薯垄边间作叶菜类蔬菜。同一地块还种植有其他作物，如甘薯、玉米和豆类。

讨论与结论

本研究的结果扩展了当前对全球南方保护性农业的理解，特别是关于放弃和不持续采纳的特定地点和作物具体原因。在文献中，确保足够的作物残留物用于覆盖一直是扩大保护性农业的主要挑战，原因在于与非洲和南亚畜牧业的权衡。然而，越南研究地点观察到缺乏作物残留物作为一个主要问题，其原因并非与畜牧业权衡，而是机械化。

2010年代联合收割机和动力耕整机的快速普及在减少实施马铃薯最小耕作的农民数量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四轮联合收割机带来了三个问题：首先，其轮胎重量造成车辙，使田地变得不平整，给农民进行最小耕作带来困难。其次，机械在田间转弯时会对土壤施加额外压力，导致土壤板结和排水问题。第三，联合收割机切割的稻草质量与数量与人工切割的不同。据受访农民称，这导致用于覆盖的稻草减少了50%以上。此外，联合收割机无法100%脱粒，残留在马铃薯田稻草中的谷粒会开始发芽，需要额外的除草劳动力。最后，马铃薯作物用的动力耕整机也在当时广泛普及。根据农民的计算，使用动力耕整机进行传统马铃薯耕作比人工进行最小耕作稻草覆盖节省30-40%的劳力和时间。因此，许多社区在2010年代中后期引入机械后，回归了传统耕作方法。

立枯丝核菌从稻草传播到马铃薯幼苗的问题凸显了作物轮作和作物残留物覆盖中病虫害的复杂性和动态性。目前，水稻纹枯病和马铃薯黑痣病在南亚已被广泛观察到。与另一种寄主植物轮作会增加下一季水稻生产中的病害发生率。在引入技术之前和期间，需要进行特定地点的立枯丝核菌风险评估和监测。

排水不良和稻草潮湿是另一个问题，根据农民观察，这会增加马铃薯病害的风险。红河三角洲的主要马铃薯生长季节是10月至1月，属于旱季。然而，在异常暴雨或持续降雨期间，由于稻田位于排水系统有限的低地，田地可能被淹。农民认为稻草覆盖在干旱条件下有利于保持土壤水分，但在潮湿条件下，这种优势会转化为马铃薯病害的风险。研究建议项目从与农民共同设计开始，开发适应潮湿条件的改良版本。

与玉米免耕/最小耕作案例中常提到的女性劳动力负担增加不同，越南引入的马铃薯最小耕作技术没有此类限制，因为该技术最初就是为小农设计的，总体投入成本低于传统耕作，有利于资源有限的家庭。然而，这一优势最终在变化的背景下变得不匹配，因为越来越多的女性和男性转向非农就业。2010年代，红河三角洲地区建立了若干工业区，农民和政府官员提到，大量处于劳动年龄的男女农民转而从事社区附近的非农就业。研究地点观察到越南的农业转型与南亚许多地区当前的趋势相似，这些小规模农业日益由女性管理。因此，从越南案例中汲取的教训可立即应用于南亚正在进行的马铃薯免耕和最小耕作稻草覆盖干预中。

最后，本研究与先前文献一致，强调制定针对特定地点的保护性农业适应策略的必要性，但这项跟踪研究的独特见解在于，特定地点的适宜性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因为社会经济条件和农作系统是动态的。因此，即使在农民最初采纳该技术的背景下，也需要持续修正和适应。

总之，基于南亚示范田试验的结果，在马铃薯最小或免耕稻草覆盖的农艺、土壤和环境效益方面已经取得了显著进展。然而，跨作物系统的保护性农业文献强调，此类创新具有背景特异性，在不同社会经济和农业生态背景下的应用会遇到挑战。这项研究旨在从越南的农民经验中学习，该技术在15年前曾被广泛推广。最初，农民采纳了它，并在节省劳力和投入、增加利润以及产生积极环境影响方面观察到了巨大优势。然而，机械化的引入降低了农民的积极性，并在田间造成了一些技术问题。此外，作物特异性问题，如立枯丝核菌病的传播和旱季意外降雨期间的排水不良，凸显了针对特定地点解决方案的必要性。基于从越南案例中汲取的教训，提出了一个新的研究议程，重点是将该技术适应机械化水稻种植环境。这包括开发适用于马铃薯免耕和最小耕作及作物残留物覆盖的水稻收割机，调整机械化耕作方法以纳入稻草覆盖，以及制定排水不良的解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