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如何影响学校中的社交适应：睡眠质量的中介作用以及体育活动的缓冲效应

《Frontiers in Sports and Active Living》：How depression affects school social adaptation: the mediating role of sleep quality and the buffering effect of physical activity

　　抑郁症通过睡眠质量影响中学生学校社会适应的机制及身体活动调节效应研究。采用横断面设计，样本2354人，通过PHQ-9、PSQI等量表分析发现，睡眠质量部分中介抑郁与学校适应的关系，身体活动在抑郁→睡眠质量和抑郁→学校适应路径中起显著调节作用，提示促进身体活动可改善睡眠质量及适应能力。

　　青少年抑郁症对学校社会适应能力的影响已经得到了广泛认可。然而，关于其背后的机制，尤其是睡眠质量和体育活动在这一过程中的协同作用，仍存在诸多未被充分探索的领域。本研究旨在通过构建一个调节中介模型，探讨睡眠质量在抑郁症与学校社会适应之间的中介作用，以及体育活动在这一路径中的调节效应。研究不仅有助于理解青少年心理健康与社会适应之间的复杂关系，也为制定有效的干预策略提供了理论支持和实践指导。

### 研究背景与目标

在当今全球化和知识经济的时代，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和社会功能已成为教育和公共政策中的关键议题。近年来，中国青少年面临巨大的学业和竞争压力，特别是在中考（初中毕业升学考试）和高考（大学入学考试）等关键阶段，这种压力尤为明显。学业压力常常促使青少年主动或被动地牺牲睡眠时间以换取学习时间，从而影响他们的情绪稳定性和心理调节能力。尽管“双减”政策旨在减轻课外学业负担，但在一些地区和阶段，政策的执行仍存在“变相加压”的现象，未能完全实现其预期的减压效果。这种现象导致学业压力和相关抑郁症状在学生群体中广泛存在。

在“以学业成绩为核心”的文化环境中，青少年的睡眠时间和体育活动机会被系统性地压缩，这对他们的心理健康和社会适应能力构成了独特的挑战。这些因素不仅增加了抑郁的风险，还可能削弱社会适应能力。抑郁通常表现为持续的低落情绪、兴趣丧失和动机下降，这些症状可能导致学生课堂参与度降低、社交退缩以及支持网络的削弱。睡眠障碍，如失眠、睡眠碎片化和睡眠结构异常，是抑郁症青少年中常见的问题。这些障碍不仅影响情绪调节和认知功能，还可能成为抑郁症与学校适应困难之间的重要机制。

体育活动作为一种可调节的健康行为，被认为在改善睡眠质量和缓解抑郁症状方面具有积极作用。它不仅有助于提升身体素质和心理韧性，还能促进积极情绪、增强自我效能感，并培养归属感，从而改善社会适应能力。根据自我决定理论，体育活动能够满足个体在自主性、胜任感和人际关系方面的心理需求，进而缓解抑郁对社会功能的负面影响。尽管已有研究指出体育活动对青少年心理和生理健康的益处，但关于其在抑郁症与学校社会适应之间的具体作用机制，尤其是在中国青少年群体中的研究仍显不足。因此，本研究旨在填补这一空白，通过构建调节中介模型，探讨体育活动在“抑郁→睡眠质量→学校社会适应”路径中的调节作用。

### 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用横断面调查设计，样本覆盖中国六个省份（四川、湖北、广西、甘肃、河北和福建）的2,354名中学生（其中男生1,098人，女生1,256人），通过便利抽样法进行招募。研究过程中，研究团队通过学校和班级单位与参与者及其家长联系，邀请他们自愿参与。参与者的纳入标准包括：当前为中学生、年龄在13至18岁之间、并获得参与者及其监护人的知情同意。排除标准包括：问卷存在大量缺失数据或重复回答、答案呈现高度规律性（可能为随意填写）、以及完成时间过短（无法反映真实情况）。经过筛选，最终获得2,354份有效问卷，有效回收率为94.16%。

为了确保样本的同质性，所有参与者均来自普通中学，并尽量平衡地区分布、年级和学校类型，以减少教育背景和地域差异带来的潜在偏差。研究中使用了四种测量工具：患者健康问卷（PHQ-9）用于评估抑郁水平；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PSQI）用于评估睡眠质量；学校归属感量表（SBS）用于衡量学校社会适应能力；体育活动评分量表（PARS-3）用于评估体育活动水平。这些工具在国内外已有广泛使用，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

数据统计分析采用SPSS 27.0软件进行。首先进行描述性统计和皮尔逊相关分析，随后使用哈曼单因素检验来评估共同方法偏差。结果表明，第一因素解释了26.75%的方差（低于40%的阈值），说明本研究中未发现显著的共同方法偏差。接着，利用SPSS的PROCESS宏（模型4和8）测试调节中介模型，并通过5,000次自举抽样（95%置信区间）分析体育活动在“抑郁→睡眠质量→学校社会适应”路径中的调节作用。所有统计显著性水平均设定为*p* < 0.05。

### 研究结果

研究结果显示，抑郁与睡眠质量和学校社会适应之间存在显著的负相关（*r* = -0.410，*p* < 0.001）。同时，体育活动与抑郁、睡眠质量和学校社会适应之间也表现出较强的相关性。中介效应分析表明，睡眠质量在抑郁与学校社会适应之间起到了部分中介作用。抑郁不仅直接预测了学校社会适应能力的下降（*β* = -0.430，*p* < 0.001），还通过影响睡眠质量间接削弱了学校社会适应（*β* = -0.294，*p* < 0.001），而睡眠质量又对学校社会适应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β* = 0.261，*p* < 0.001）。

进一步的调节中介分析显示，体育活动在“抑郁→睡眠质量”路径以及“抑郁→学校社会适应”路径中均起到了显著的调节作用。具体而言，体育活动显著调节了抑郁对睡眠质量的影响（交互项*β* = -0.059，*p* < 0.001），同时也调节了抑郁对学校社会适应的直接影响（交互项*β* = 0.125，*p* < 0.001）。简单斜率分析进一步揭示了体育活动的保护作用。随着体育活动水平的提高，抑郁对睡眠质量的负面影响逐渐减弱，同时，抑郁对学校社会适应的直接负面影响也相应降低。

### 讨论

本研究的结果支持了假设H1，即在以考试成绩为核心评价体系的中国教育环境中，抑郁对青少年的学校社会适应能力具有显著的负面影响。抑郁不仅通过心理机制如社交退缩和回避行为削弱了学生的社会适应能力，还通过HPA轴功能紊乱、神经递质异常等生理机制对适应能力产生广泛影响。在高度竞争的学术环境中，抑郁的负面影响更容易被放大，因为学生往往面临来自教师期望、同伴比较和家长压力的多重挑战。

此外，本研究还验证了假设H2，即睡眠质量在抑郁与学校社会适应之间起着重要的中介作用。睡眠质量通常被定义为个体在睡眠过程中获得的恢复和休息程度，其评估涵盖主观体验和客观指标。主观体验包括入睡困难、夜间觉醒频率、晨起疲劳和白天嗜睡等；客观指标则依赖于生理监测数据，如睡眠时长、睡眠效率、睡眠中断情况等。研究表明，良好的睡眠质量意味着快速入睡、充足睡眠、较少夜间觉醒、保持良好的睡眠结构，并在清晨醒来时感觉精神焕发。然而，当前中国青少年群体中，睡眠质量普遍下降，近37.8%的青少年报告睡眠质量较差。这不仅与青春期的生理变化有关，还受到学业压力、焦虑、抑郁等情绪因素的影响，这些因素通过激活HPA轴，导致皮质醇水平升高，进而抑制深度睡眠和增加夜间觉醒。此外，不良的生活习惯，如晚间使用电子设备、沉迷网络游戏、晚餐时间延迟等，也会进一步干扰睡眠结构。

睡眠质量的下降不仅影响个体的免疫功能，还可能引发一系列认知、情绪和行为上的连锁反应。根据认知资源理论，睡眠剥夺会减少个体的认知资源，影响其在社交情境中准确解读非语言线索和他人情绪的能力，从而导致误解、尴尬互动甚至被同伴排斥。在情绪调节过程模型中，睡眠质量差的个体往往更倾向于使用低效的情绪调节策略，如反刍或压抑，这些策略会加剧情绪困扰并增加人际冲突的风险。在学校环境中，睡眠质量差的青少年常常在课堂讨论中反应迟钝、缺乏合作意识，甚至表现出较差的耐心和协调能力，这些行为都会削弱同伴关系和社会地位。

体育活动则在多个维度上展现出积极的调节作用。在“抑郁→睡眠质量”路径中，体育活动通过认知情绪调节和生理协调机制缓冲了抑郁对睡眠的负面影响。心理层面，体育活动能够有效释放压力、消耗多余能量并中断反刍思维，从而帮助个体更快进入放松状态。生理层面，适度的有氧或力量训练可以增加慢波睡眠比例、延长深度睡眠时长、减少夜间觉醒次数，并通过调节体温和自主神经系统来稳定夜间节律。此外，适度的运动疲劳还能促进脑内γ-氨基丁酸、血清素和褪黑素的分泌，这些物质直接参与睡眠的启动和维持过程。

在“抑郁→学校社会适应”路径中，体育活动则通过提供替代性的价值来源和社会再融入机会发挥调节作用。体育活动不仅有助于提升前额叶皮层功能，改善执行控制和认知灵活性，使学生在课堂和团队任务中更加专注和高效，还能在心理层面帮助抑郁青少年重建自我价值感。通过参与体育活动，个体能够获得基于自身进步的成就感，从而打破由学业挫折所构建的负面自我认知。更重要的是，这种成就并非依赖于与他人的社会比较，而是基于个人成长的纵向比较，为抑郁个体提供了一个稳定可控的自我价值来源，进而重塑其动机和自我认同。

从社会互动的角度来看，体育活动构建了一个非语言交流的互动空间。在集体体育活动中，个体通过默契的战术配合或简单的鼓励动作（如击掌）进行情感交流，这种互动方式能够显著降低因过度关注他人评价而产生的社交焦虑。在追求共同团队目标的过程中，个体通过合作获得同伴的认可，这种经历有助于修复因社交回避而受损的关系网络，并重建集体归属感和情感安全感。因此，体育活动不仅在生理和心理层面为青少年提供了缓冲机制，还在社会层面为其提供了重新融入集体的机会。

### 研究局限与未来方向

尽管本研究在理论和方法上具有一定的科学性和系统性，但仍存在一些局限。首先，研究采用了横断面设计，这意味着无法明确变量之间的因果关系。例如，可能存在反向因果关系（如学校适应困难加剧抑郁症状）或动态双向影响，这些复杂的因果链条无法通过当前的研究设计进行检验。其次，数据主要来源于自我报告问卷，尽管所使用的测量工具具有较高的信度和效度，但自我报告数据不可避免地受到回忆偏差、社会期望效应和个体主观解释差异的影响。此外，尽管本研究验证了体育活动在模型中的调节作用，但对这种调节效应的探讨仍较为宽泛，未能深入分析不同类型的体育活动（如开放式技能与封闭式技能运动）、不同运动情境（如自愿参与与强制参与）、运动中的社会互动特征（如合作与竞争）以及运动强度和频率的综合影响。这些更为细致的调节机制需要进一步研究。

未来的研究可以沿着以下几个方向展开。首先，在研究设计上，可以采用纵向追踪方法，通过多个时间点的评估，结合交叉滞后面板模型或潜变量增长模型，深入探讨变量之间的动态关系和发展轨迹。例如，可以在每学期进行评估，并跟踪2至3年，以更全面地揭示变量之间的互动。其次，在数据收集方法上，可以引入多方法和多源数据整合策略。除了自我报告问卷，还可以利用可穿戴设备（如加速度计和心率变异性监测器）进行客观的体育活动和睡眠模式监测。同时，可以收集唾液皮质醇、心率变异性等生理指标，以评估压力反应。此外，结合教师评价、同伴提名和家长反馈等多源数据，可以构建更加全面和客观的证据链。

最后，在统计分析方法上，可以进一步优化模型验证和结果呈现。在使用结构方程模型时，应提供完整的模型路径信息，包括标准化路径系数、置信区间和模型拟合指数。在呈现调节效应时，除了报告交互项的显著性，还可以采用简单斜率分析和图形化方法，直观展示不同体育活动水平下抑郁对结果变量的影响差异。在呈现中介效应时，应报告特定间接效应和总体效应的置信区间，以增强结果的可解释性。此外，未来研究还可以考虑进行随机对照试验，系统评估不同类型的体育活动、强度和频率对抑郁青少年睡眠质量和学校适应的影响，进一步揭示其背后的心理和生理机制。这将为制定针对性的体育干预方案提供坚实的实证依据。

### 结论

本研究系统探讨了抑郁症对青少年学校社会适应能力的影响机制，明确了睡眠质量的中介作用，并验证了体育活动在“抑郁→睡眠质量”和“抑郁→学校社会适应”路径中的调节效应。基于研究结果，建议构建一个多方协作的综合干预体系。在学校层面，应严格执行“每天两小时体育活动”政策，开发高质量的体育课程，组织全校和年级的体育竞赛，并实施“15分钟课间活动”制度，以延长课间活动时间并丰富课后体育活动项目。此外，应建立完善的睡眠健康管理机制，将学生的睡眠状况纳入身体健康监测和教育质量评估体系，科学安排学校作息时间，禁止早到和延长学习时间等行为，同时通过座谈会和班会等形式普及睡眠健康知识。

在心理健康服务方面，应建立“班主任-心理咨询师-精神科医生”三级协调机制，推动学生心理问题的早期识别和专业干预。同时，加强家校合作机制，每学期至少组织两次家庭教育指导活动，关注学生的身心健康，并积极营造家庭体育氛围。在社会层面，亟需推动教育评价体系的改革，打破单一的“唯分数论”评价标准，通过媒体宣传和社区教育，构建多元化的人才发展环境。此外，应将学生的身心健康水平、社会适应能力和创新素养纳入教育质量评价体系，从根本上优化基础教育的激励机制和教育导向。

综上所述，本研究不仅揭示了抑郁症对青少年学校社会适应能力的复杂影响，还强调了睡眠质量和体育活动在这一过程中的关键作用。通过深入理解这些机制，可以为改善青少年心理健康和社会适应能力提供科学依据和实践指导。未来的研究和干预措施应进一步关注个体差异、环境因素和多维互动，以构建更加全面和有效的支持体系，促进青少年的全面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