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众对四大不健康商品行业监管政策干预的支持度：2023年代表性样本横断面调查

《BMC Public Health》：Public opinion on policy interventions for regulating four unhealthy commodity industries: a cross-sectional online survey of a representative sample of British adults 2023

　　本刊推荐：为解决不健康商品行业（烟草、酒精、不健康食品饮料、赌博）对公共健康的负面影响及政策干预不协调问题，研究人员开展了针对英国成年人的大规模横断面调查。结果显示，公众普遍支持针对行业的监管措施，尤其支持保护政策制定免受行业干扰及征收行业税（levy），为制定连贯的公共卫生政策提供了重要民意依据。

　　

在现代社会，我们身边充斥着各种不健康商品，从香烟、酒精饮料到高糖高脂的零食，再到无处不在的赌博广告。这些商品背后是庞大的产业，它们通过精明的营销策略、政治游说以及塑造社会规范，深刻地影响着我们的健康选择和生活质量。尽管这些烟草、酒精、不健康食品和饮料以及赌博行业所带来的健康危害已被广泛认知——例如导致非传染性疾病高发、加剧社会不平等并造成巨大的社会经济成本——但各国政府针对这些行业的监管政策却呈现出“各自为战”的碎片化状态。烟草控制因有《世界卫生组织烟草控制框架公约》的推动而相对成熟，但在酒精、不健康食品和赌博领域，政策进展往往步履维艰，甚至出现停滞。这种差异很大程度上源于这些行业对政策制定过程的深远影响。那么，作为政策最终受益者的公众，他们如何看待对这些不健康商品行业进行更严格监管？他们是支持政府采取更强有力的措施，还是倾向于维持现状？了解公众的意见对于打破政策僵局、推动基于证据的公共卫生治理至关重要。

为此，由Emily Reed、Vera Buss等多位学者组成的研究团队在《BMC Public Health》上发表了一项重要研究，旨在全面评估英国公众对四大不健康商品行业（烟草、酒精、不健康食品和饮料、赌博）监管政策的态度。研究人员开展了一项大规模横断面在线调查，旨在回答两个核心问题：首先，2023年英国公众对针对这四大行业的政策干预措施支持度如何？其次，哪些社会人口学特征以及个体自身是否消费这些不健康商品，会影响到他们对政策的支持程度？

为了回答这些问题，研究人员巧妙地利用了一项每年进行的权威调查——Action on Smoking and Health (ASH) 的“英国无烟调查”在2023年收集的数据。这项调查由市场研究公司YouGov执行，通过网络问卷的形式，在2023年2月22日至3月15日期间，成功访问了12,271名来自英格兰、苏格兰和威尔士的成年人。这个样本经过加权处理，使其在年龄、性别、地区、社会经济地位和种族等方面能够代表英国成年人口，保证了研究结果的广泛代表性。调查内容不仅涵盖了受访者的基本社会人口学信息（如年龄、性别、社会等级），还通过自我报告的方式收集了他们的吸烟状况、饮酒量（每周单位数）、赌博频率以及身高体重（用于计算身体质量指数BMI）等信息。核心部分则是测量受访者对一系列政策干预措施的支持度，这些政策涉及行业与政府互动（如保护政策制定免受行业影响）、财政措施（如征税、征收行业税）、市场营销限制、健康警示以及年龄限制等。受访者需要表明他们是“强烈支持”、“倾向于支持”、“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倾向于反对”、“强烈反对”还是“不知道”。

在数据分析方面，研究团队采用了严谨的统计方法。对于缺失的数据，他们使用了多重插补法进行处理，以尽量减少偏差。随后，他们通过描述性统计直观地展示了公众对各类政策的支持比例。更进一步，他们运用逻辑回归模型，深入分析了年龄、性别、社会等级（分为较优势的ABC1和较不优势的C2DE）、当前是否吸烟、每周饮酒是否超过14单位（英国指南推荐上限）、是否为每日赌徒以及是否肥胖（BMI ≥ 30 kg/m2）这些因素与政策支持度之间的关联，并计算了调整后的优势比（OR_adj）和95%置信区间（CI）。

支持度总体情况：行业导向措施最受青睐

研究结果清晰地表明，英国公众总体上对旨在减少不健康商品危害的公共卫生政策持支持态度，但支持程度因政策类型和目标行业而异。一个非常突出的发现是，公众对那些直接针对行业本身、旨在限制其不当影响的措施表现出最强烈的支持。例如，高达87.9%的受访者支持或强烈支持“要求向政府和议会委员会提交证据的组织必须声明其资金来源”。同时，绝大多数人认为公共卫生政策应受到保护，免受不健康商品行业的影响，其中对保护政策免受赌博业（75.6%）和烟草业（75.0%）影响的呼声最高，其次是酒精业（69.8%）和不健康食品饮料制造业（68.2%）。

财政措施：行业税比消费税更得人心

在财政措施方面，公众的态度出现了有趣的分化。针对行业直接征收的“税”（Levy，类似于“污染者付费”原则）获得了压倒性的支持。要求烟草制造商、赌博业、酒精业和不健康食品饮料制造商支付专项税，用于预防相关危害的政策，支持率分别达到77.1%、77.0%、71.8%和71.4%。相比之下，通过提高消费税（Tax）来直接增加产品零售价的政策，支持度则低得多，特别是针对不健康食品和饮料的增税，支持与反对的声音几乎相当（支持率53.0%）。

营销限制与健康警示：支持度因行业而异

对于市场营销的限制，公众的态度也比较复杂。虽然对烟草广告已有近乎全面的禁令（调查未涉及），但对于其他行业，完全禁止广告的支持度相对温和，例如赌博广告禁令支持率为61.7%，而酒精和不健康食品广告禁令的支持率分别为37.5%和41.2%。然而，对于许多具体的营销限制措施（如限制促销位置），则获得了多数支持。此外，在各类商品上或广告中加入健康警示信息的提议获得了广泛认可，例如75.7%的人支持在所有赌博广告上添加健康警告，72.8%的人支持在酒精广告上这样做，甚至有64.8%的人支持在香烟烟支上印制健康警示。

年龄限制：烟草“世代禁售”引争议

在年龄限制方面，提高烟草购买年龄至21岁获得了多数支持（64.3%）。而更具前瞻性的“世代禁售”政策（即每年将购买年龄提高一岁，直至无人可购）则引发了更多讨论，支持率为49.5%，反对率为24.9%，显示出公众对于这种彻底干预措施的看法存在更大分歧。

影响因素分析：谁更支持监管？

研究发现，社会人口学特征和个体消费行为与政策支持度存在显著关联。总的来说，女性、年长者以及社会经济地位较高（ABC1等级）的人群对大多数政策表现出更高的支持度。而直接消费不健康商品的人群，则对其相关行业的监管政策支持度明显较低。例如，吸烟者支持提高烟草税的可能性比非吸烟者低36%（OR_adj 0.64, 95% CI 0.62-0.65）；每周饮酒超过14单位者支持提高酒价的可能性比适度饮酒者低16%（OR_adj 0.84, 95% CI 0.82-0.86）；每日赌徒也更倾向于反对赌博广告禁令（OR_adj 0.85, 95% CI 0.79-0.93）。一个值得注意的例外是，肥胖（BMI ≥ 30）与对不健康食品饮料政策的支持度之间没有发现具有实际意义的关联，肥胖者仅对少数相关政策表现出略微降低的支持。

研究结论与重要意义

这项研究提供了迄今为止关于英国公众对四大不健康商品行业监管态度最全面的图景。其核心结论是：英国公众普遍支持加强监管，并且特别青睐那些直接针对行业责任、遵循“污染者付费”原则的政策措施。尽管存在群体差异，例如特定消费群体和社会经济弱势群体对某些政策的支持度较低，但这些差异的幅度通常较小，不应成为决策者的阻碍。

这项研究的发现具有重要的政策启示。首先，它有力地驳斥了那种认为公众可能反对强硬监管措施的假设，为政策制定者推进更严格的行业监管，尤其是在酒精和不健康食品领域，提供了坚实的民意基础。其次，公众对限制行业干扰政策和征收行业税的强烈支持，指向了一种更具创新性的健康治理方向，即通过制度建设来管理利益冲突，并让行业为其产品造成的危害承担经济责任，这为解决公共卫生资金不足的问题提供了潜在途径。最后，研究强调了采取“一盘棋”的综合性公共健康方法来应对不健康商品行业的必要性。鉴于公众对跨行业政策的一致支持，政府有机会也有必要制定更协调、更连贯的战略，共同应对这些商业健康决定因素（Commercial Determinants of Health, CDoH）带来的挑战。

总之，这项研究不仅为当下的政策辩论提供了关键证据，也为未来监测公众态度变化、评估政策效果以及深入探索公众支持背后的驱动因素奠定了基线。它传递出一个明确的信息：在保护公众健康免受不健康商品产业危害的道路上，民意站在了创新和有力监管的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