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水平有限如何影响患者远程医疗参与度：一项揭示美国医疗数字鸿沟的系统性评价

《npj Digital Medicine》：How limited english proficiency impacts patient engagement with telemedicine: a systematic review

　　本刊推荐：为解决远程医疗(telemedicine)快速发展背景下英语水平有限(Limited English Proficiency, LEP)患者面临的医疗公平性问题，研究人员系统回顾了美国17项研究。结果表明，LEP患者总体远程医疗使用率、视频诊疗利用率均显著低于英语熟练(English Proficiency, EP)患者，凸显数字鸿沟。该研究对制定促进语言多元化人群公平获取远程医疗服务的政策具有重要意义。

　　

在COVID-19大流行的推动下，远程医疗（telemedicine）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融入美国医疗保健系统，它通过减少通勤时间和降低感染风险，为维持医疗服务的可及性提供了关键支持。然而，这场数字医疗革命的光芒并未均匀照耀所有人群，一个长期存在的医疗公平性问题——语言障碍，在虚拟医疗的新时代被进一步放大。对于超过2500万被定义为英语水平有限（Limited English Proficiency, LEP）的美国居民而言，他们在获得预防性服务、常规就医等方面本就面临挑战，远程医疗的普及是否会成为解决这些老问题的新方案，还是反而加剧了既有的医疗差距，成为了医疗政策制定者和研究者迫切关注的焦点。

为了回答这一问题，由Andrea Huang和Saif Khairat等人组成的研究团队在《npj Digital Medicine》上发表了首篇专门针对美国LEP患者远程医疗使用情况的系统性评价。研究团队意识到，尽管已有不少研究探讨此议题，但这些研究多局限于单一机构，且方法学和结局指标各异，难以得出普适性结论。特别是在后疫情时代，远程医疗已成为医疗服务的常态组成部分，厘清LEP患者在不同远程医疗模式（如视频与电话）中的参与度差异，以及口译服务整合所产生的影响，对于构建一个真正公平的虚拟医疗环境至关重要。

研究人员采用了系统性的文献检索与分析方法。他们于2024年9月13日至2025年5月28日期间，系统检索了CINAHL、EMBASE、PubMed和Scopus四个权威数据库，最终从983篇记录中筛选出17项符合纳入标准的美国本土研究。这些研究均明确将LEP作为暴露因素，并比较了LEP与英语熟练（English Proficiency, EP）患者在远程医疗使用上的差异。研究团队遵循PRISMA（Preferred Reporting Items for Systematic Reviews and Meta-analyses）指南，使用Covidence软件进行文献筛选和数据提取。纳入研究的质量采用修改版的牛津循证医学中心（Oxford Centre for Evidence-based Medicine, OCEBM）评级标准和GRADE（Grading of Recommendations, Assessment, Development, and Evaluations）方法进行评估。所纳入的研究涵盖了初级保健、肿瘤学、心脏病学、风湿病学等多个专科，以及来自加州、美国东北部、西北部乃至全国范围的不同医疗系统数据，确保了研究发现的广泛代表性。

结果一：总体远程医疗使用率

在分析的7项研究中，有5项报告了LEP患者的总体远程医疗使用率显著低于EP患者。例如，Chang等人利用全美健康访谈调查（National Health Interview Survey）数据发现，在调整了多种混杂因素后，LEP患者进行远程医疗就诊的调整后优势比（aOR）为0.80（95% CI, 0.66-0.96），意味着其使用几率比EP患者低20%。在加州和华盛顿州的风湿科、肿瘤科等专科诊疗环境中，也观察到了类似的语言偏好（如西班牙语、越南语）与远程医疗使用率负相关的趋势。然而，也存在不一致的发现：Gordon等人在加州的研究显示，在拉丁裔和华裔人群中，LEP与EP患者的远程医疗使用率无显著差异；而Wakeman等人的全国性调查甚至发现，在少数族裔健康社会脆弱性指数最高和最低的地区，LEP患者使用远程医疗的几率反而更高（aOR, 1.60）。这些不一致性提示，地域、医疗系统准备程度和特定的社会人口因素可能调节着语言障碍与远程医疗使用之间的关系。

结果二：远程医疗与线下就诊的选择

当直接比较远程医疗与线下就诊时，7项研究中的5项表明，LEP患者选择远程医疗而非线下就诊的几率更低。在俄勒冈州的门诊诊所、加州的心血管和避孕保健服务、明尼苏达州的家庭医学临床药师服务以及威斯康星州的肿瘤科，研究均一致显示LEP患者更少地使用远程医疗。一个有趣的例外来自Parameswaran等人在加州一项大型学术医疗中心的研究，该研究发现在新患者就诊中，按语言偏好（西班牙语、普通话）定义的LEP患者使用远程医疗的几率较低，但当LEP通过“需要口译服务”来定义时，无论是新患者还是复诊患者，其使用远程医疗的几率反而更高（新患者OR, 1.83）。这一反差凸显了LEP定义方式（语言偏好 vs. 实际口译需求）对研究结果的可能影响，也暗示了医疗系统提供便捷口译服务可能促进LEP患者对远程医疗的采纳。

结果三：视频与电话模式的使用差异

在所有7项考察远程医疗模式的研究中，结论高度一致：与EP患者相比，LEP患者显著更少地使用视频诊疗，而更多地依赖电话模式。例如，在伊利诺伊州，LEP患者使用视频作为最近一次远程医疗就诊方式的几率比EP患者低64%（OR, 0.36）。在宾夕法尼亚州、新泽西州以及美国东北部的医疗系统中，也观察到了LEP与视频使用减少的显著关联（aOR范围在0.77至0.89之间）。这种差异被归因于“数字鸿沟”的多个层面，包括互联网接入、视频兼容设备（如智能手机、电脑）的拥有情况、数字健康素养（digital health literacy）以及针对视频平台的语种支持和口译服务可及性。Hsueh等人在加州的研究提供了一个积极的线索：在有过视频就诊经验的患者中，LEP与EP患者选择视频模式的比例没有显著差异（47.2% vs 49.1%）。这表明，帮助LEP患者克服初次使用视频的障碍，可能有效提升他们对该高质量模式的持续使用。

这项系统性评价综合了美国新冠疫情以来关于LEP患者远程医疗参与度的关键证据，清晰地揭示了存在于远程医疗接入、模式和选择偏好上的显著差异。研究结论强调，若不加以干预，远程医疗的扩张有可能延续甚至加剧LEP人群在传统医疗系统中已面临的不平等。数字鸿沟并非单一因素造成，而是技术接入（互联网、设备）、数字技能（健康素养、平台操作能力）和系统支持（口译服务、语言一致的界面设计）共同作用的结果。

该研究的深远意义在于为促进健康公平提供了明确的行动方向。首先，在政策层面，需要确保远程医疗报销政策（如对音频和视频诊疗的报销）不会无意中歧视资源更有限的LEP群体。其次，在医疗系统层面，应投资于多语言、用户友好的远程医疗平台，并将专业口译服务无缝整合到虚拟就诊流程中，例如开发支持三方通话或视频会议的功能。此外，开展“数字导航（digital navigation）”项目，帮助LEP患者熟悉技术操作，可能有效降低使用门槛。最后，在术语使用上，研究界可考虑采用更具包容性、非缺陷导向的词汇，如“偏好非英语语言（Non-English Language Preferred）”，以更准确地描述语言多样性。

尽管本研究存在局限性，如多数证据来源于疫情特殊时期、纳入研究数量有限、LEP定义不一致等，但它成功地将学术界的注意力引向了一个至关重要但长期被忽视的领域。随着远程医疗日益成为医疗服务的支柱，确保其发展不以牺牲语言少数群体的健康权益为代价，是构建更具韧性和公平性的未来医疗体系的必然要求。未来的研究需要超越单纯的使用率比较，深入探索如何通过技术创新（如实时自动翻译）、服务模式优化和针对性政策，真正赋能LEP患者，让他们也能平等地享受数字医疗带来的便利与高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