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舞者心理健康心理干预措施：一项系统评价

《BMC Psychology》：Psychological interventions for dancers’ mental health: a systematic review

　　本综述首次系统梳理舞者心理健康干预措施，发现现有研究（共11项）主要聚焦于表演焦虑与情绪调节（如正念接纳承诺疗法MAC）、进食障碍症状管理及损伤后心理康复。结果表明，尽管各类干预（如认知行为疗法CBT、系统脱敏法等）显示出初步潜力，但其有效性因干预类型、时长及舞者时间限制而异。未来需开发更具针对性、考虑舞蹈专业独特需求的循证干预方案。

　　

引言

舞蹈专业要求极高的纪律性、耐力和情感表达能力。舞者面临着密集的训练日程、持续不断的表演压力和高期望值，这使得他们面临身心双重压力的风险。在身体层面，训练和表演期间的损伤非常普遍，尤其是在脚踝、下背部和脚趾部位。在心理层面，舞者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例如，有报告显示35.4%的美国大学舞者表现出焦虑和抑郁症状，20.8%的德国专业舞者经历中度或重度的抑郁、广泛性焦虑障碍或进食紊乱症状。

舞者心理健康挑战的成因是多方面的。首先，舞蹈的体力需求增加了损伤风险，而损伤常常导致恐惧、悲伤、压力和抑郁等负面心理反应，慢性损伤更会加剧心理健康问题。其次，竞争激烈的舞蹈环境，伴随着表演要求、同伴比较和内化的期望，可能导致情绪耗竭、压力增大和自信心下降。这些心理压力源会损害睡眠质量、增加受伤风险、改变疼痛感知并影响表演表现。第三，对身体形象的不满显著导致舞者的心理困扰。过度强调纤瘦体型使得许多舞者即使体重指数健康，也对特定身体部位（如胸肌、大腿、肱二头肌、腹部）表示不满，并可能因此采取限制性饮食或体重控制行为。例如，有报道称巴黎国家歌剧院的83名精英芭蕾舞者中，有18名（47.4%）有进食障碍史。这些行为与强烈的舞者身份认同密切相关，并且在舞者中比非舞者人群更为突出。

身体损伤、表演相关压力和对身体形象不满的结合，使舞者面临更高的心理困扰风险，这不仅损害表演、增加受伤风险，也降低了整体幸福感。尽管一些舞者会寻求社会支持，但此类应对机制往往不足。心理干预是缓解表演型人群（包括受伤运动员）痛苦和改善心理健康的成熟手段。其中，基于正念的方法在减少焦虑和改善情绪调节方面显示出特殊效果。此外，积极心理学干预也显示出支持舞者福祉的潜力。然而，针对舞者的有效干预类型、目标心理结果及适用人群仍不清楚，相关证据尚未得到系统整合。因此，本系统评价旨在识别、评估和综合针对舞者心理健康问题的现有干预策略，以期为未来研究、指导实践者以及支持舞蹈社区发展有效的、针对具体情境的心理健康项目提供信息。

方法

本评价遵循系统评价和荟萃分析优先报告项目（PRISMA）指南，并采用混合方法评价工具（MMAT, 2018版）评估研究质量。检索策略结合了电子数据库（PubMed、Psychology & Behavioral Sciences Collection、SPORTDiscus、Web of Science、Scopus）的系统检索和手动检索（引文追踪）。纳入标准包括：英文发表、旨在改善舞者心理健康（涵盖从积极结果到困难的心理健康连续体）的干预研究、评估干预的可行性/可接受性/实用性、针对从事艺术、教育、娱乐或竞技舞蹈环境的舞者。排除标准包括：关注生理性疾病、仅为方案研究、非实验性研究、以及主要在以成人娱乐或职业背景（如艳舞、酒吧舞蹈等）中表演的舞蹈形式。

研究筛选和数据提取由两位评审员独立进行。采用叙述性综合方法对纳入研究的数据进行分析，根据心理健康结局指标进行描述性总结和比较。

结果

经过筛选，共纳入11项研究，涉及总共234名舞者，个体样本量从1到48人不等。女性舞者占所有研究总样本的75.6%。舞者类型包括当代舞、古典舞、芭蕾舞、拉丁舞等，技能水平从业余到专业不等。研究来自八个国家，以美国（3项）和澳大利亚（2项）为主。研究设计包括前后测试（5项）、随机对照试验（RCT，2项）、非随机试验（2项）、试点研究（1项）和单案例研究（1项）。值得注意的是，11项研究中有9项发表于近三年（2023-2025年），表明这是一个新兴且快速发展的研究领域。

根据干预重点，研究可分为三类：管理表演焦虑和情绪调节（6项）、减少进食障碍症状（4项）以及促进受伤舞者的心理康复（1项）。干预时长可分为短期（1-4周，4项）、中期（5-8周，4项）和长期（10-12周，2项）。质量评估显示，仅有一项研究满足所有MMAT标准被评为高质量，其余研究质量从中等到低等不等。

表演焦虑与情绪调节干预

六项研究探讨了针对表演焦虑和情绪调节的干预，采用了多种心理方法，如正念、基于慈悲的冥想、费登奎斯方法、焦点解决疗法和系统脱敏法。尽管研究方法存在异质性，总体发现表明这些干预措施可以降低表演相关焦虑、改善注意力控制并提升幸福感。一些研究还报告了表演中的自我效能感、自信心和专注力的提升，但对更广泛心理结果（如身体意识）的影响较不一致。

例如，Lubert等人对九名表演艺术家（包括六名音乐家、两名舞者和一名女演员）进行了为期10周的定制化“窒息”（choking）干预（包括适应训练、目标设定、意象、自我对话和放松技巧）。定性数据显示干预有助于参与者更好地管理竞赛焦虑、增强自信心、提升表演体验和满意度，并改善舞蹈表现。定量评估显示干预显著降低了表演焦虑和负面评价恐惧，并提高了自我效能感和表演质量，效应量（d_z = 0.93–1.28）均属大型。

Walton等人评估了一项基于慈悲的在线自助干预对表演艺术工作者（包括舞者）心理健康的影响。干预包括为期3周、每天10分钟的引导冥想练习。结果显示，干预后自我慈悲（d = 0.90）和心理健康（d = 0.42）有显著改善，且效果维持到4周随访。对幸福感（d = 0.25）和身体欣赏（d = 0.34）也有小到中等程度的改善。

其他针对舞者的研究也报告了积极结果。Harrison等人对16名专业芭蕾舞者进行了为期6周的正念接纳承诺（MAC）干预，发现干预提高了参与者的心理健康意识，缓解了表演相关的紧张、焦虑和压力，并改善了表演时的专注力。Stackpole和Quiroga-Garza对16名古典和当代舞者进行了五次简短的焦点解决治疗，四个月后参与者表现出表演焦虑和自我感知焦虑水平的降低。Chen等人对48名高焦虑水平的拉丁舞者进行了系统脱敏训练（包括意象脱敏和现场暴露），结果显示干预组竞赛焦虑显著降低。

Wallman-Jones等人评估了费登奎斯方法对12名女性青少年业余芭蕾舞者的效果，发现干预组在注意力调节方面有改善，社会比较减少，但对更广泛心理结果和内部身体意识的影响不确定。

减少进食障碍症状干预

四项研究评估了旨在减少舞者进食障碍症状的干预措施，其中三项针对芭蕾舞人群。干预方法包括认知行为疗法（CBT）、心理教育项目以及适应自运动员的方案。结果好坏参半。

Gorrell等人对19名专业芭蕾舞者实施了一项为期3周的定制化健康生活干预，整合了CBT、心理教育和行为改变策略。干预后参与者报告饮食限制和总体进食障碍病理学降低，这些改善在6周随访时得以维持。

然而，Gorrell等人随后对芭蕾舞者进行的“运动员身体项目”（Athlete Body Project）试点试验未产生显著结果。对进食障碍症状仅有微小的即时效应且未持续，对身体欣赏的微小积极效应在随访时转为负面，而对肌肉追求驱力则在随访时出现大型效应增加，这提示干预可能产生了非预期的后果。

Nordin-Bates等人对40名青少年芭蕾舞学生实施了一项结合CBT和营养教育的8周干预，但未能在完美主义、自尊、自我慈悲或进食紊乱症状方面产生可测量的变化。

相比之下，Torres-McGehee等人针对美国大学女子辅助舞者，将项目延长至八次课程（每次45分钟），涵盖了运动营养和心理健康等主题。该干预有效改善了舞者对进食障碍的知识和态度，并降低了身体不满和瘦身驱力。

受伤舞者的心理康复干预

关于受伤舞者心理康复的研究证据极为有限，仅有一项单案例研究被识别。该案例描述了一名男性专业资深独舞演员在现场表演中跟腱断裂并接受手术后，由临床心理学家进行的12次心理康复支持项目。每次会谈聚焦于特定主题，如真实性、目标设定、一致性、自主性、归属感和能力感。这项以舞者为中心的心理干预帮助该舞者重获信心和自尊，发展了新的归属感，并增强了自主性。

讨论

本系统评价是首个专门聚焦于舞者心理健康干预并按其类型进行系统分类的综述。总体而言，舞者心理健康干预的证据基础有限且质量参差不齐。

对于表演焦虑和情绪调节干预，基于正念的干预显示出初步有效性，但其可行性受到质疑，因为舞者繁忙的日程使得坚持每日或长时间练习变得困难。这凸显了干预措施需要简短、灵活并能无缝融入日常常规的重要性。在线或自助干预虽然可及性高，但舞者可能仍偏好有指导者的人际引导。因此，未来干预需考虑交付形式和关系背景。

在减少进食障碍症状方面，结果不一致可归因于方法学局限性（如小样本、缺乏随机分组、干预交付不一致）以及干预设计与目标人群特征不匹配。直接套用针对运动员的方案可能无法捕捉塑造舞者身体形象担忧的独特文化和审美压力。参与者的年龄和基线风险水平也很重要。此外，现有研究大多集中于女性芭蕾舞者，缺乏对其他舞种或男性舞者的关注，限制了结果的普适性。

令人惊讶的是，针对受伤舞者心理康复的研究近乎空白，这与舞蹈界高发的损伤率形成鲜明对比。未来研究应优先考虑精心设计的随机对照试验和大规模干预，评估如运动意象等技术在调节疼痛感知和促进心理康复方面的潜力。

方法学上，当前证据基础存在诸多弱点，包括小样本、非随机设计、短期干预、缺乏长期随访、结果测量不统一以及效应量报告不一致。这些限制削弱了因果推断的强度和研究结果的可推广性。

实践意义与未来研究方向

本综述结果对实践者有直接启示。首先，时间承诺是舞者的主要障碍，因此干预应设计成简短的“微实践”，可嵌入热身/放松或课堂过渡环节。其次，干预应针对舞者的具体特征进行定制，而非简单移植运动员方案，需考虑舞蹈学科、性别、年龄和发展阶段等因素。第三，虽然证据初步，但引导性运动意象等保守方法可能支持损伤后的心理康复。第四，干预应嵌入舞蹈环境的更广泛现实中，考虑训练氛围、团体文化以及指导者-舞者关系质量。最后，心理项目的设计应与舞者、教育者和团体工作人员共同创作，以确保文化相关性、所有权和生态效度。

未来研究应测试简短正念练习、在线/自助项目等交付方式，系统评估最小有效剂量和最佳频率。需要更多关于目标设定、自我对话和运动意象对受伤舞者效果的研究。应开展焦点小组讨论以探索干预的可接受性和文化适应性，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准实验性试点研究。研究还需调查将心理支持整合到身体康复项目中的可行性。最终目标是建立更 robust 的证据基础，为舞者的心理健康提供有意义的、基于证据的实践指导。

结论

本系统评价综合了旨在改善舞者心理健康的现有心理干预措施。尽管已针对舞者实施了多种干预以减少表演焦虑、进食障碍症状和舞蹈损伤后的负面心理反应，并帮助管理情绪调节，但由于干预类型多样、干预持续时间差异以及参与者的时间限制，其有效性仍不一致。未来研究应聚焦于开发有针对性的、循证的干预措施，充分考虑舞蹈专业的独特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