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成年人遵循艺术处方意愿研究：健康信念与行为动机的关键作用

《iScience》：Likelihood of following a physician prescription to engage in the arts in the US

　　本刊编辑推荐：为解决艺术处方（arts on prescription）在实践中能否被患者接受的关键问题，研究人员针对美国成年人群开展了一项关于遵循医生艺术处方意愿的大规模调查。研究发现76%的受访者表示可能遵循艺术处方，其中对艺术健康效益的既往体验和信念是最强预测因子。该研究为在美国推广艺术社交处方提供了重要实证依据，揭示了通过提升反思性动机（reflective motivation）来增加处方依从性的干预策略。

　　

在当今医疗体系日益重视整体健康的大背景下，一种名为"社交处方"（social prescribing）的创新医疗模式正在全球范围内兴起。这种以人为中心、基于社区的方法将患者引导至非临床的社区支持活动中，而其中最为突出的形式就是"艺术处方"（arts on prescription）——医生像开药方一样建议患者参与艺术活动来改善健康。从合唱团的放声高歌到陶艺课的精心创作，从舞蹈的律动到读书会的思想碰撞，这些艺术参与（arts engagement）行为正在被重新定义为一种促进健康的重要行为。

然而，尽管艺术处方项目已在全球30多个国家开展，从区域性试点到国家级项目不等，一个核心问题始终困扰着医疗提供者：患者真的会遵循这些看似"非传统"的处方吗？特别是在美国这样一个医疗化程度极高、医疗支出庞大但预期寿命相对较低的特殊背景下，艺术处方能否被接受更是一个未知数。医疗工作者们担心，如果公众对艺术处方缺乏了解或对其健康效益持怀疑态度，可能会更期待传统的医疗解决方案，从而导致处方难以落地。更令人担忧的是，艺术参与本身在社会中就存在不平等现象，如果艺术处方主要吸引的是那些已经习惯于参与艺术的群体，那么它反而可能加剧现有的健康不平等。

为了回答这些关键问题，来自伦敦大学学院（UCL）、美国艺术协会（Americans for the Arts）和佛罗里达大学艺术医学中心的研究团队在《iScience》上发表了他们的最新研究成果。研究团队利用2023年"美国人对艺术发声"调查数据，对2，996名美国成年人进行了深入分析，试图揭示人们接受艺术处方的意愿程度及其影响因素。

研究人员采用了一系列严谨的方法学策略。数据来源于由美国艺术协会主导、Ipsos公共事务公司执行的全美代表性调查，通过在线方式招募参与者，并使用事后加权（raking-ratio adjustments）确保样本与美国人口普查特征一致。研究的主要结局指标是通过一个问题来评估的："如果您的医生为您开具参与艺术的处方作为改善身心健康的方法，您遵循建议的可能性有多大？"预测因素包括人口统计学特征、社会经济状况、艺术参与经历以及对艺术的价值态度等多个维度。统计分析采用了卡方检验考察组间差异，并通过多变量逻辑回归模型（multiple logistic regression models）识别艺术处方接受度的独立预测因子，同时通过方差膨胀因子（VIF）等指标确保模型假设的满足。

样本特征揭示艺术处方的高接受度

研究发现，美国成年人对艺术处方表现出令人惊讶的高接受度——76%的受访者表示他们"有些可能"或"非常可能"遵循医生的艺术处方建议。这一比例显著高于过去一年中主动参与艺术活动的成年人比例（51%），暗示艺术处方可能成为扩大艺术参与的有效策略。从地理分布来看，中西部和东南部地区的居民表现出更高的接受意愿，而西部和西南部地区相对较低，这为基于地域特点制定差异化推广策略提供了依据。

艺术体验与健康信念成为最强预测因子

通过相关性分析和回归模型，研究团队识别出了一系列关键预测因素。最为突出的发现是，个体对艺术健康效益的既往体验（past experience of health benefits）和未来信念（belief in future health benefits）分别解释了意愿变异的27%和23%，成为最强大的预测因子。具体而言，有过艺术促进健康亲身经历的人接受艺术处方的可能性是那些没有此类经历的人的3.6倍（OR=3.61，95%CI：2.86-4.55）。同样，相信艺术能带来健康效益的人也表现出显著更高的接受度（OR=3.42，95%CI：2.87-4.07）。

社会经济因素与艺术参与背景的影响

研究还发现，教育程度越高的人越可能接受艺术处方，拥有研究生学位者的接受度是高中及以下学历者的1.5倍（OR=1.50，95%CI：1.12-2.00）。女性比男性更可能遵循艺术处方（OR=1.60，95%CI：1.33-1.93），千禧一代比沉默一代表现出更高的接受意愿。值得注意的是，现有的艺术参与模式也与处方接受度密切相关——过去一年中参与过艺术活动的人接受艺术处方的可能性是从不参与者的2.4倍（OR=2.36，95%CI：1.91-2.91）。

价值观与政治倾向的关联

在价值观层面，认为艺术对个人生活重要（OR=2.70，95%CI：2.22-3.28）、支持政府资助艺术（OR=2.21，95%CI：1.81-2.69）以及赞同将公共资金用于艺术健康项目（OR=2.01，95%CI：1.66-2.44）的人，都更可能接受艺术处方。从政治倾向来看，民主党支持者比共和党支持者表现出更高的接受度。

行为改变理论框架下的启示

应用行为改变轮（Behaviour Change Wheel）理论框架，研究人员发现反思性动机（reflective motivation）是影响艺术处方接受度的核心心理机制。这一发现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通过提供关于艺术处方是什么、如何运作、为何推荐以及证据基础的教育材料，可以增强患者的理性认知和积极情绪，从而提高处方依从性。同时，自动动机（automatic motivation）也扮演着重要角色，表明通过社区中易于接触的艺术体验机会，可能帮助克服"我不擅长艺术"的心理障碍。

研究的讨论部分深入剖析了这些发现的潜在意义和局限性。尽管76%的接受度令人鼓舞，但研究也揭示了可能的不平等模式——年轻人、高教育程度者、政治自由派以及已有艺术参与经验的人更可能接受艺术处方。如果不加以针对性干预，艺术处方反而可能加剧现有的健康不平等。研究人员建议，未来的艺术处方项目应当特别关注中老年人群、教育程度较低的个体以及农村地区居民的需求，通过提供多样化的艺术活动选择和消除参与障碍（如交通、费用、无障碍设施等）来促进公平性。

该研究也存在若干局限性。网络调查方法可能排除了最脆弱的群体，如无网络接入的人群；研究测量的是行为意图（behavioral intentions）而非实际行为，而意图仅能解释健康行为约23%的变异；调查未包含参与者健康状况信息，无法确定那些最需要艺术处方的人群的反应；问题设置在艺术参与的大背景下，可能产生情境效应。

尽管存在这些局限，这项研究为我们理解艺术处方在美国的接受度提供了重要基准。研究表明，艺术处方有望将美国的艺术参与率提高50%，从而为公共健康带来显著益处。随着美国各地艺术处方试点项目的不断扩大，这项研究为设计更具包容性和有效性的实施策略提供了关键见解，特别是强调了通过增强反思性动机来克服参与障碍的重要性。未来研究需要跟踪艺术处方从意图到实际行为的转化过程，并特别关注最脆弱群体的需求和体验，确保这一创新健康干预能够真正惠及所有需要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