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出生太平洋裔人群职业倦怠现状及文化影响因素：一项横断面在线调查

《Journal of Racial and Ethnic Health Disparities》：Burnout Among New Zealand-born Pacific Communities: Results of a Cross-sectional Online Survey

　　本研究针对新西兰太平洋裔社区职业倦怠流行率及影响因素不明的问题，通过社区协同设计的横断面在线调查，发现该群体倦怠率高达89.5%，其中工作生活是主要来源（50.3%）。研究确定了妨碍基本生理需求满足的责任负担（OR=1.86）和无边界经济付出（OR=1.54）是倦怠的重要决定因素，强调需制定符合太平洋文化背景的干预措施。

　　

在新西兰多元文化的社会图景中，太平洋裔社区构成了一个充满活力却面临独特健康挑战的群体。他们占新西兰总人口的8.9%，其中超过60%在新西兰出生。然而，与毛利人等原住民一样，太平洋裔人群长期遭受健康不平等的困扰。近年来，新西兰的健康与教育领域领导者们日益关注到一个严峻问题——太平洋裔工作者的职业倦怠（Burnout）。尽管担忧之声不绝于耳，但关于太平洋裔社区中职业倦怠的真实流行情况及其关键驱动因素，却一直缺乏确凿的数据支持。职业倦怠通常被理解为一种源于工作场所的综合征，其特征包括精力耗竭、与工作的心理距离增加以及工作效率降低。然而，对于太平洋裔人群而言，他们的生活体验深深植根于集体主义的文化价值观中，个人需求与福祉的讨论方式往往不同于西方个体主义文化，优先满足家庭、教会或社区等集体的需要是更为普遍的行为准则。这种文化背景使得他们的倦怠体验可能远超工作范畴，与家庭职责、文化义务等紧密交织。此前关于毛利人的研究提出了“Kaupapa fatigue”（纲领性疲劳）的概念，描述了在个人福祉与集体文化义务之间寻求平衡所带来的耗竭状态，这为理解太平洋裔人群的可能处境提供了参考，但也凸显了进行针对太平洋裔的、以其价值观和世界观为中心的特异性研究的迫切性。

为了填补这一关键知识空白，由奥克兰大学人口健康学院Asetoa Sam Pilisi领导的研究团队，在《Journal of Racial and Ethnic Health Disparities》上发表了一项开创性的研究。该研究旨在调查新西兰出生、18-65岁太平洋裔成年人的职业倦怠流行率，并识别与经历倦怠及高频次倦怠相关的因素。研究团队特别指出，鉴于太平洋裔文化的独特性，直接套用传统的、以工作场所为核心的倦怠定义和测量工具（如Maslach Burnout Inventory, MBI）可能并不充分。因此，他们采纳了社区协同设计（Community co-design）的研究范式，以确保调查工具的文化相关性和有效性。

本研究成功招募了1092名参与者，构成了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新西兰出生太平洋裔健康调查样本。研究人员开展了一项横断面在线调查，数据收集时间为2023年12月5日至2024年3月5日。研究的关键方法包括：1. 社区协同设计：成立了一个由19名符合研究目标人群特征的新西兰出生太平洋裔成人组成的“航向指导小组”（Wayfinding Steering Group, WSG），通过多次在线会议共同商讨并最终确定了包含38个问题的调查问卷。该过程确保了调查内容反映社区优先事项和语言细微差别。2. 调查工具：问卷涵盖了社会人口学因素（14题）、责任负荷（5题）、无私精神/利他性（4题）和倦怠（3题）。倦怠的定义采用了经WSG反馈修订的世界卫生组织（WHO）定义，以更广泛地捕捉工作、家庭和社区中的倦怠体验。3. 参与者招募：采用目的性抽样，通过研究负责人的个人社交媒体账户以及合作的国家媒体机构和太平洋组织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调查链接进行招募，这种方法体现了太平洋文化中信任和研究者可见性的重要性。4. 统计分析：使用逻辑回归模型计算比值比（Odds Ratio, OR）和95%置信区间（95% CI），探讨与倦怠流行率及高频次倦怠（定义为“数次”或“非常频繁”经历倦怠）相关的决定因素。模型采用逐步后退选择法（基于Akaike information criterion, AIC）确定最终模型，并针对社会人口学因素进行了调整。

研究结果

表1 调查参与者特征

对1092名参与者的分析显示，样本以女性为主（74.5%），平均年龄较轻（42%小于35岁）。萨摩亚裔（46.6%）和纽埃裔（19.3%）是最大的族群代表。绝大多数参与者（89.5%）报告曾经历过倦怠。在经历过倦怠的977人中，半数（50.3%）认为工作生活是主要来源，49.4%的人经历了高频次倦怠。值得注意的是，68.3%的参与者同意他们的责任妨碍了充足的睡眠、锻炼或健康饮食，23.4%的人表示在给予家庭成员经济支持时几乎没有界限。

表2 倦怠的决定因素

多变量模型分析显示，与18-24岁年龄组相比，25-34岁年龄组有更高的倦怠 odds（AIC OR=2.77, 95% CI: 1.26-5.90）。此外，责任妨碍基本生理需求满足（AIC OR=1.86, 95% CI: 1.23-2.81, p<0.001）以及无边界的经济给予（AIC OR=1.54, 95% CI: 0.99-2.45, p=0.049）与倦怠发生几率显著正相关。性别、民族、婚姻状况等因素未显示显著关联。

表3 倦怠频率的决定因素

在倦怠亚组中，年龄增长与高频次倦怠的 odds 降低相关，呈现阶梯式下降趋势（例如，55-65岁组AIC OR=0.48）。责任妨碍基本生理需求满足（AIC OR=1.92, 95% CI: 1.43-2.60, p<0.001）、无边界的经济给予（AIC OR=1.67, 95% CI: 1.26-2.22, p<0.001）以及对心理健康自我照顾的低重视度（AIC OR=1.55, 95% CI: 1.06-2.27, p=0.025）是高频次倦怠的稳定且显著的决定因素。

结论与讨论

这项研究首次提供了新西兰出生太平洋裔人群职业倦怠的定量证据，揭示了高达89.5%的惊人流行率，表明倦怠是该社区一个普遍且严重的健康挑战。研究结果清晰地指出，太平洋裔人群的倦怠远非单纯的个人工作压力问题，而是深深植根于其文化背景之中。集体主义价值观所倡导的无私奉献（Selflessness）、对家庭和社区的责任担当，在带来归属感和意义的同时，也可能转化为巨大的身心压力，特别是当这些责任妨碍了个体满足基本生理需求（如睡眠、锻炼、健康饮食）时。无边界的经济给予作为履行文化义务的一种表现，也被证实与更高的倦怠风险相关，这与先前关于经济文化义务是太平洋裔青年抑郁风险因素的研究相呼应。

年龄分析揭示了一个关键模式：25-34岁的年轻成年期是倦怠发生和高频次出现的脆弱阶段。这可能是由于此年龄段个体正处于职业建立、家庭责任和文化义务多重压力交织的时期。而随着年龄增长，odds 下降可能反映了更好的应对策略的养成，或者生活境遇趋于稳定，但也可能暗示那些在年轻时经历严重倦怠的个体后来做出了减少倦怠风险的生活调整。

本研究的意义重大。它挑战了主流职业倦怠概念的局限性，强调在太平洋裔社区中，必须从更广阔的文化和社会背景来理解倦怠。研究成果呼吁开发文化情境化的干预措施。例如，在 workplace（工作场所），政策制定需要考虑员工的文化和家庭责任，提供更灵活的支持系统。在社区层面，可以推广基于社区的自顾（Self-care）倡议，帮助个体在履行集体责任的同时，找到关怀自身福祉的平衡点。此外，针对年轻成年人的针对性支持至关重要。

当然，研究也存在一些局限性，如使用自报问卷而非经过验证的倦怠测量工具、样本在地域和性别上的不平衡性、横断面设计无法推断因果关系等。未来的研究可以采用纵向设计，深入探讨倦怠与健康结局之间的因果关系，并结合定性方法获取更丰富的体验细节。

总而言之，这项研究为理解新西兰太平洋裔社区的健康福祉打开了新的窗口。它表明，解决职业倦怠问题，需要超越个人层面的干预，深入审视并回应塑造他们生活的文化力量和社会结构。唯有如此，才能真正促进该社区的健康公平与可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