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对不确定性：南极海洋保护委员会（CCAMLR）管理机制下阿德利企鹅的生存契机

《Antarctic Science》：Addressing uncertainty in CCAMLR: an opportunity for Adélie penguins

　　本研究针对南极海洋保护委员会（CCAMLR）在气候变化背景下因科学不确定性而延迟通过海洋保护区（MPA）提案的问题，以阿德利企鹅（Pygoscelis adeliae）种群动态为案例，通过文献分析、CCAMLR会议文件梳理及专家访谈，揭示了不确定性在决策中被选择性利用的现状。研究提出两大解决路径：系统性填补CCAMLR生态系统监测计划（CEMP）的科学空白（如空间覆盖不足、非繁殖季参数缺失），并建议借鉴IPCC不确定性评估框架，将不确定性标准化纳入决策流程，以增强CCAMLR基于预防性原则的科学治理能力，为南极生物多样性保护提供关键支持。

　　

南极洲的广袤冰原上，阿德利企鹅（Pygoscelis adeliae）正站在气候变化与人类活动交织的十字路口。南极半岛作为全球变暖最剧烈的区域之一，其生态系统承受着海冰消退、降水模式改变和冰川崩解等多重压力。自2006年首次观测到气候驱动下的阿德利企鹅种群衰退以来，这一物种的命运便与南极海洋生物资源养护委员会（CCAMLR）的管理决策紧密相连。CCAMLR作为南极条约体系下以生态系统为基础、遵循预防性原则的国际组织，其核心使命是通过科学共识制定具有法律效力的养护措施（Conservation Measures, CMs），平衡海洋生物资源保护与可持续利用。然而，气候变化带来的高度不确定性正挑战其科学决策与国际合作的双重承诺。

尽管多项研究指出，扩大威德尔海海洋保护区（WSMPA）或建立南极半岛海域保护区可有效缓冲气候变化对阿德利企鹅的冲击，但CCAMLR自2009年以来仅有两次气候决议通过，多数MPA提案因“科学证据不足”被长期搁置。这种以不确定性为由的延迟，暴露了CCAMLR在应对快速环境变化时的机制僵化。Natalie Long等学者在《Antarctic Science》发表的研究，通过剖析阿德利企鹅的生态脆弱性与CCAMLR决策困境，揭示了不确定性如何从科学问题演变为政治工具，并提出了重构CCAMLR科学监测与决策框架的可行路径。

研究方法的核心技术

本研究采用定性社会科学研究设计，整合多源数据：

1. 1.
   文献与政策文件分析：系统梳理2009–2022年CCAMLR、其科学委员会（SC-CAMLR）及生态系统监测与管理工作组（WG-EMM）会议文件，聚焦气候变化、MPA提案及阿德利企鹅相关讨论；
2. 2.
   CCAMLR生态系统监测计划（CEMP）站点数据评估：通过官网获取CEMP站点分布与监测参数，分析其空间覆盖与物种监测范围的局限性；
3. 3.
   专家访谈：对7名来自澳大利亚与英国的CCAMLR、CEMP及阿德利企鹅研究领域的专家进行半结构化访谈，提炼管理框架的优劣与改革方向；
4. 4.
   质性数据分析：借助NVIVO软件对会议文本进行编码，量化“不确定性”在渔业、MPA等议题中的表述频率与倾向性。

研究结果

1. 科学监测的空白放大决策风险

CEMP作为CCAMLR的核心科学支持项目，其设计缺陷显著限制了应对气候变化的能力。研究显示，南极半岛的15个CEMP站点中仅8个监测阿德利企鹅，且52%集中在仅占种群10%的南设得兰群岛北部，而南部种群（占47%）的监测严重不足。更关键的是，CEMP参数完全聚焦繁殖季（如成体重、雏鸟食性），忽略非繁殖季成体、幼鸟迁徙及冬季觅食行为等关键生命阶段。

这种空间与参数的不均衡导致CCAMLR无法全面评估阿德利企鹅对气候变化的异质性响应，例如北部种群依赖威德尔海稳定海冰，而南部种群受别林斯高晋海环境波动影响更大。

2. 不确定性被选择性用于阻碍保护行动

文本分析发现，2009–2022年间，CCAMLR会议中“不确定性”提及频次在保护区（36次）与渔业（33次）议题中相近，但其应用逻辑截然不同：不确定性在36次MPA讨论中均被少数成员国用作反对理由，而在渔业管理中仅3次导致活动限制（如2011年渔业关闭）。

这种“双重标准”在会议记录中尤为明显——有成员国直言：“若将对MPA的科学确定性要求同等用于渔业，则南极几无渔业可开展”。与此同时，阿德利企鹅作为CCAMLR最常研究的物种（WG-EMM文件中占比超50%），其种群衰退证据虽被反复讨论，却未能推动保护措施落地，反映出CCAMLR共识决策机制下，少数国家的政治立场可凌驾于科学共识之上。

3. 气候变化议题升温，但不确定性沟通弱化

对比2009–2022年会议议程可见，气候变化作为固定议程项被持续关注，且2020年后频繁出现于会议摘要；而不确定性议题自2010年后从议程中消失，2018年后不再出现于摘要，提及频次呈下降趋势。

这种脱节显示CCAMLR虽承认气候变化的紧迫性，却缺乏系统管理其衍生不确定性的工具，进一步加剧了决策滞后。

结论与讨论

Long等指出，CCAMLR需从“减少不确定性”与“整合不确定性”双路径突破当前困境。在科学层面，应扩展CEMP监测范围至南部种群、增加非繁殖季参数（如幼鸟迁徙、冬季觅食）、建立气候参照区（Climate Reference Zones）以辨识气候变化与渔业活动的独立效应；在决策层面，可借鉴IPCC的不确定性沟通框架，通过“置信度”（基于证据量与共识度）与“可能性”（量化概率）标准评估风险，避免不确定性成为政治博弈的借口。

研究强调，阿德利企鹅的生存危机不仅是南极生态健康的晴雨表，更警示国际治理体系需在动态环境中重构科学与政策的互动逻辑。CCAMLR作为南极海洋管理的核心机制，唯有将不确定性转化为适应性管理的契机，方能履行其“基于最佳可用科学”的承诺，为全球海洋保护提供范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