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形态与注射器相似性引发恐惧和厌恶并降低保护意愿的心理机制研究

《Scientific Reports》：Morphological resemblance to injections elicits fear, disgust, and reduced conservation intent toward insects

　　本研究针对昆虫保护面临的公众负面态度难题，创新性地探讨昆虫形态结构与注射器相似性对恐惧情绪的激发机制。研究人员通过调查654名斯洛伐克学生，发现昆虫具有类似蜇刺结构的形态特征会引发与真实蜇刺昆虫相近的恐惧水平，恐惧注射与恐惧被蜇呈正相关，且通过降低吸引力和增加厌恶感间接影响保护意愿(WTP)。该研究为昆虫保护策略设计提供了重要的心理学依据。

　　

在当今生物多样性快速丧失的背景下，昆虫作为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却面临着严重的公众认知危机。这些六条腿的小生灵虽然占据了地球物种的大多数，却往往被冠以"丑陋"、"可怕"甚至"有害"的标签，成为最不受欢迎的动物类群之一。这种负面态度与昆虫在生态系统中的关键作用形成了鲜明对比——它们承担着传粉、种子传播等不可替代的生态功能，同时全球昆虫种群正在经历急剧下降。

为什么人类对昆虫如此反感？这一问题的答案可能深植于我们的进化历史。从进化心理学视角看，人类的美学偏好很大程度上由自然选择塑造：美丽的事物通常与生存和繁殖成功相关联，而丑陋或可怕的事物则被视为潜在威胁。这种机制虽然在过去具有适应性价值，但在现代环境中往往显得不够精确，导致出现进化失配现象——即对某些无害昆虫产生过度强烈的负面反应。

在这种背景下，由Pavol Prokop领衔的研究团队开展了一项创新性研究，探讨昆虫形态特征与人类心理反应的深层联系。研究团队提出一个有趣假设：昆虫身上那些表面类似蜇刺的结构（如无害的产卵器）可能会触发人类对尖锐、穿透性物体的先天恐惧，这种恐惧机制与注射恐惧可能共享相同的心理基础。为了验证这一假设，研究人员设计了一项针对斯洛伐克学生的调查研究，成果发表在《Scientific Reports》期刊上。

研究方法主要包括问卷调查和视觉刺激评估。研究团队招募了654名10-19岁的斯洛伐克学生（412名女性），通过在线调查收集数据。研究人员准备了20种昆虫的彩色图片作为视觉刺激物，其中10种具有类似注射器的结构（被标记为"有害"），10种缺乏这些结构（被标记为"无害"），另外还包括两种众所周知的蜇刺昆虫——德国黄胡蜂（Vespula germanica）和西方蜜蜂（Apis mellifera）作为参照。所有图片均经过背景标准化处理，以消除潜在混淆因素。

参与者对每种昆虫在五个维度上进行评分：自我感知的被蜇恐惧、吸引力、保护意愿（Willingness To Protect, WTP）和厌恶感，采用5点李克特量表（1=完全没有，5=非常强烈）。此外，研究还采用经过修改的注射恐惧量表（Fear of Injection Scale）评估参与者的注射恐惧水平，该量表包含直接恐惧、生理反应和间接恐惧三个维度，共15个条目，在本研究中显示出优异的内部一致性（Cronbach's α=0.94）。

数据分析采用广义线性混合模型（Generalized Linear Mixed Models, GLMMs）分别对四个因变量（被蜇恐惧、昆虫吸引力、保护意愿和厌恶感）建立模型，并进行了中介分析以探索注射恐惧通过吸引力和厌恶感影响保护意愿的间接路径。

被蜇恐惧的研究结果

研究发现，注射恐惧与自我报告的被蜇恐惧显著相关。具有类似注射器结构的昆虫（被认为有害）获得的被蜇恐惧评分显著高于缺乏这些结构的昆虫（被认为无害）。真正会蜇刺的昆虫引发的被蜇恐惧显著高于无害和有害昆虫，但有害昆虫（中位数=3.8）和蜇刺昆虫（中位数=4.0）的评分中位数非常接近，虽然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但效应量可忽略不计（Cohen's d=0.058）。相比之下，无害昆虫（中位数=3.0）与有害昆虫（Cohen's d=0.700）及蜇刺昆虫（Cohen's d=0.560）之间的差异反映了中等效应量。

女性报告的被蜇恐惧显著高于男性，且这种效应在所有昆虫类别中一致。此外，较高的感知厌恶感与被蜇恐惧呈正相关，而感知吸引力与之负相关。

保护意愿的研究结果

昆虫类型不影响保护意愿（WTP）。女性无论对何种昆虫类型都表现出更高的保护意愿，表明性别存在主效应而不受昆虫类型调节。被蜇恐惧表现出辛普森悖论：虽然混合模型系数最初表明较高的恐惧会增加保护意愿，但排除注射恐惧后的分析显示了预期模式，即较大的被蜇恐惧会降低保护意愿。感知厌恶感与保护意愿负相关，而感知吸引力与保护意愿正相关。

昆虫吸引力的研究结果

蜇刺昆虫被认为比有害和无害昆虫显著更具吸引力。感知厌恶感对昆虫吸引力产生负面影响，而其他预测变量均不显著。排除任一恐惧变量不会改变结果。

昆虫厌恶感的研究结果

有吸引力的昆虫被认为明显比缺乏吸引力的昆虫更不令人厌恶，证实了这两个变量之间的强双向关系。蜇刺昆虫的厌恶感评分低于有害和无害昆虫。较大的被蜇恐惧与较高的感知厌恶感相关。排除任一恐惧变量不会显著改变研究结果。性别差异不是昆虫厌恶感的显著预测因子。

注射恐惧对保护意愿的中介效应

由于注射恐惧与被蜇恐惧和厌恶感均呈正相关，而这两个变量对保护意愿产生负面影响，研究人员进行了中介分析以澄清这些关系。

中介分析揭示了注射恐惧影响保护意愿的两条显著路径。在吸引力路径中，注射恐惧负向预测感知吸引力（β=-0.094, P<0.001），而感知吸引力又正向预测保护意愿（β=0.344, P<0.001），产生β=-0.032的间接效应。在厌恶感路径中，注射恐惧正向预测厌恶感（β=0.107, P<0.001），而厌恶感负向预测保护意愿（β=-0.167, P<0.001），产生β=-0.018的间接效应。总间接效应为β=-0.050，直接效应为β=-0.025，总效应为β=-0.053。这些结果表明，注射恐惧主要通过降低感知吸引力和增加厌恶感来减少保护意愿，两条路径共同贡献于注射恐惧与保护意愿之间的显著负向中介效应。

研究结论与意义

该研究通过系统的心理机制分析，揭示了昆虫形态特征如何通过深层的恐惧和厌恶情绪影响公众保护态度。研究结果表明，昆虫身上那些表面类似蜇刺的结构（即使实际上无害）会引发与真实蜇刺昆虫相近的恐惧水平，这种恐惧机制与注射恐惧共享心理基础，反映了人类对尖锐、穿透性物体的进化性敏感。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被蜇恐惧和昆虫厌恶感均对保护意愿产生显著负面影响，而昆虫形态特征通过影响感知吸引力和厌恶感间接制约保护意愿。这一发现为昆虫保护策略提供了重要启示：在选择保护宣传的标志物种时，应谨慎考虑形态特征——包括类似蜇刺的附属器官、大体型和鲜艳体色——以避免无意中激活深层的威胁感知。

研究还发现了显著的性别差异：女性虽然表现出更高的被蜇恐惧，但保护意愿却高于男性，这可能反映了女性对动物更高的同理心和关怀态度。这一发现与先前关于性别与动物保护态度关系的研究一致。

从应用视角看，该研究为改善昆虫保护宣传和教育策略提供了科学依据。针对儿童和青少年的教育干预尤为重要，因为这是对自然态度形成的关键时期，早期对昆虫的负面体验可能塑造终身态度。通过理解恐惧和厌恶的情绪机制，保护工作者可以设计更有效的教育方案，减轻对昆虫的非理性恐惧，培养更积极的保护态度。

总体而言，这项研究不仅深化了我们对人类与昆虫复杂关系的理解，也为解决昆虫保护中的公众认知障碍提供了实用的心理学见解。在昆虫种群面临严重威胁的当下，这种基于实证的认知研究对于制定有效的保护策略具有重要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