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性厌食症青少年广泛性条纹与玻璃纸样皮肤：极端营养不良的罕见皮肤表现

《Eating and Weight Disorders - Studies on Anorexia, Bulimia and Obesity》：Extensive striae and cellophane-like skin in an adolescent case of restrictive anorexia nervosa: a rare dermatologic manifestation of extreme malnutrition

　　本刊推荐一篇关于限制性厌食症（AN）罕见皮肤并发症的病例研究。为解决极端营养不良所致严重皮肤病变的机制与治疗问题，研究人员针对一例BMI低至7.7–9.0 kg/m2的青少年AN患者开展了临床观察。研究发现了广泛性皮纹和类似夸希奥科病的“玻璃纸样”皮肤等特征，并通过结构化营养支持（refeeding）实现了皮肤显著修复。此研究意义在于揭示了AN中皮肤作为营养状况敏感指标的重要性，并强调了营养康复对组织再生的关键作用。

　　

在精神健康领域，厌食症（Anorexia Nervosa, AN）作为一种严重的进食障碍，其危害远不止于心理层面。患者因对体重的病态恐惧和扭曲的身体意象而主动限制进食，导致极端营养不良，进而引发全身多器官系统的并发症。其中，皮肤作为人体最大的器官，往往成为反映内部营养状况的一面镜子。经典的皮肤表现，如皮肤干燥（xerosis）、胎毛样毛发（lanugo）等已被广泛认识，但在极端营养不良状态下，皮肤可能出现更为罕见和严重的病变，这些变化不仅是生理损伤的直接体现，也可能成为早期诊断和干预的关键线索。

尽管有研究指出厌食症可能伴随皮纹（striae distensae）的出现，但相关报道多集中于男性患者，在女性，尤其是青少年患者中极为少见。更为特别的是，在严重蛋白质-能量营养不良（Protein-Energy Malnutrition, PEM）的情况下，皮肤可能呈现出类似夸希奥科病（kwashiorkor）的“剥落性油漆”样皮炎或如消瘦症（marasmus）的羊皮纸样改变。这两种病理生理状态的重叠，即marasmic-kwashiorkor混合型营养不良，其皮肤表现复杂且诊断挑战大。因此，深入理解厌食症中这些极端皮肤表现的发病机制、临床特点及对治疗的反应，对于改善患者预后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本研究报道了一例罹患限制型厌食症的11岁女童，其身体质量指数（Body Mass Index, BMI）一度低至7.7 kg/m²，并出现了广泛的、具有玻璃纸样透明感的皮纹以及剥脱性皮肤病变，为探讨极端营养不良对皮肤的影响提供了宝贵的临床视角。

为了深入探究极端营养不良对皮肤的严重影响及其可逆性，研究人员对一例独特的青少年限制性厌食症病例进行了详尽的临床观察与分析。该研究主要依赖于临床监测与营养干预这一核心方法。研究主体为一名11岁的女性患者，其临床数据来源于在北京大学第六医院住院期间的连续收集。关键的技术手段包括系统的体格检查（特别关注皮肤状况的评估与记录）、连续的实验室检测（监测血红蛋白、白蛋白、电解质、磷酸盐、肌酸激酶（Creatine Kinase, CK）及肝酶等指标以评估营养及代谢状态），以及实施个体化的结构化营养康复方案（refeeding program）。该方案遵循中国相关专家共识，采用鼻饲与口服相结合的方式，逐步增加热量摄入，并密切预防再喂养综合征（refeeding syndrome）等并发症。同时，研究还结合了多学科诊疗，包括家庭心理治疗和低剂量奥氮平药物辅助。通过对比入院时与出院时的皮肤临床表现、体重变化和实验室指标，评估了营养支持的治疗效果。

病例展示

患者病史：一名11岁、尚未月经来潮的女童，既往体健，在约5个月内出现了限制性进食行为和强迫性运动。初始体重为27公斤（身高143厘米），因自觉“肥胖”而于2024年9月开始节食。其进食量逐渐减少至仅摄入少量蔬菜且几乎无油，并伴有过度活动。至2024年12月，患者因体重降至15.7公斤（BMI 7.7 kg/m²，体重下降超过40%）入住北京儿童医院，诊断为严重营养不良及其并发症，包括贫血、肺炎和初期的再喂养综合征（需要补充磷酸盐和输血治疗）。期间开始了鼻饲喂养，约5周后体重增至约17.5公斤。出院后继续家庭夜间鼻饲，并转诊至本研究机构。居家3周内，体重缓慢增长至约19公斤。2025年2月，为进行强化营养康复和精神科治疗，患者入住北京大学第六医院心身医学科。

体格与皮肤学发现：入院时，患者呈恶病质外观（身高145厘米，体重19.0公斤，BMI 9.03 kg/m²）。躯干和四肢皮肤干燥、变薄、脱屑，部分区域呈现“釉漆”样剥脱表现。四肢可见多发性色素减退、类似皮纹的萎缩性皮损，伴有细纹和皮下血管清晰可见。

骶尾骨区域存在一硬币大小、覆盖血痂的溃疡。头皮外观无异常，但头顶部毛发略显稀疏。指趾甲正常。四肢厥冷，踝部无凹陷性水肿，背部未见明显胎毛增多。

治疗与结果：根据中国《进食障碍诊治专家共识（2015）》，为患者实施了谨慎的结构化营养康复方案。鉴于患者入院前已能耐受约1400千卡/日的热量，表明其存在部分代谢适应，初始热量设定为1455千卡/日。初期采用含半要素 pediatric 配方奶粉的持续鼻饲，以减轻胃肠道不耐受并适应可能存在的吸收功能下降。密切监测下，补充口服磷酸盐、硫胺素和电解质以预防代谢并发症。住院第4天，体重轻微下降至18.5公斤（可能与体液转移有关），之后随营养支持稳步增加。从第4天起，逐步引入监督下的口服进食；第11天，当患者能够经口达到热量目标后拔除鼻饲管。至第4周，患者可进食半流质半份餐并辅以营养补充剂（约2000千卡/日）。出院前，热量摄入进一步增至2275千卡/日。住院期间，患者体重增加至25公斤（BMI约11.9 kg/m²）。多学科治疗包括家庭心理治疗（针对进食行为和信念）和低剂量奥氮平（每晚最高2.5毫克，以缓解餐前焦虑并可能刺激食欲）。尽管患者在住院8周时违背医嘱出院，但其原本光亮、透明的皮肤已恢复厚度和弹性，红色的皮纹也褪色为淡淡的白色线性痕迹。

讨论

本病例生动地揭示了极端营养不良状态下皮肤的脆弱性及其在营养支持下的显著可塑性。研究中观察到的“玻璃纸样”皮肤和广泛性皮纹，是严重蛋白质-能量营养不良（PEM）影响皮肤结缔组织的直接体现。蛋白质缺乏导致成纤维细胞合成胶原蛋白的原料不足，引起真皮变薄。同时，多种微量营养素缺乏可能加剧了这一过程：维生素C作为胶原成熟的关键辅因子，其缺乏会导致胶原纤维不稳定；铜是赖氨酰氧化酶（lysyl oxidase）的必需成分，该酶负责胶原和弹性蛋白的交联，铜缺乏会削弱结缔组织强度；锌、维生素D和B族维生素的缺乏则共同影响了角质形成细胞的更新和上皮再生。此外，厌食症患者常伴有皮质醇水平升高，这会促进真皮胶原流失， predispose to 皮纹形成。而短期内体重急剧下降（本例患者3个月内体重下降约42%）产生的机械应力，也可能在已脆弱的皮肤上诱发或加重了皮纹样改变。

另一方面，患者皮肤出现的脱屑性病变，与夸希奥科病（kwashiorkor）典型的“剥落性油漆”样皮炎高度相似。这表明本例营养不良的表型更接近于marasmic-kwashiorkor混合型，即同时存在严重的热量摄入不足和蛋白质缺乏。尽管患者血清白蛋白处于正常低值，但皮肤表现揭示了组织水平的严重蛋白质耗竭。

最为积极的发现是，随着结构化营养康复的进行，患者的皮肤病变表现出显著的可逆性。体重增加6公斤（约占其体重的三分之一）后，皮肤萎缩明显改善，脆性消失，证明了即使在严重损伤后，皮肤组织在获得充足营养时仍具有强大的再生能力。这一过程与夸希奥科病皮肤病变在营养治疗后的恢复规律一致，通常需要数周时间完成表皮的更替以及胶原和弹性蛋白的重新合成。

结论

本研究通过一例罕见的青少年限制性厌食症病例，详细描述了极端营养不良所导致的广泛性皮纹和夸希奥科病样皮肤特征。这种“玻璃纸样”皮肤外观凸显了严重蛋白质-能量缺乏对真皮胶原和皮下储备的深刻影响，这在进食障碍相关报告中极为少见。研究结果强调，皮肤是反映全身营养状况的敏感指标，其严重病变是急需营养干预的警示信号。更重要的是，病例证明了通过及时、结构化的营养康复（refeeding），这些看似严重的皮肤损伤是可以被显著逆转的，这为临床治疗提供了重要的信心和依据。未来对于厌食症患者的长期管理，应在营养支持中注重优化蛋白质比例，并考虑在专业监督下结合抗阻训练，以促进瘦体组织的恢复，从而更全面地改善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