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少年躯体症状与自杀行为的纵向关联研究：抑郁症状的调节作用与预防启示

　　为解决青少年自杀行为预测难题，山东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团队开展了一项针对6934名中国青少年的队列研究。通过Youth Self-Report(YSR)量表和CES-D抑郁量表评估，发现躯体症状评分≥6分者基线期自杀行为风险增加2.32倍(AOR=2.32)，随访期新发风险增加1.7倍，该关联独立于抑郁症状存在。研究为通过躯体症状筛查识别自杀高风险青少年提供了循证依据。

　　

在全球化心理健康危机背景下，青少年自杀已成为15-29岁人群第三大死因。尤其令人担忧的是，新冠疫情后急诊科接诊的自杀意念和尝试案例激增。然而现有预测模型准确率仅57-58%，关键瓶颈在于风险因素的趋同性。更棘手的是，中国文化背景下情绪问题的躯体化表达可能掩盖真实风险——儒家文化强调"忍"与"和"，青少年常将心理痛苦转化为头痛、腹痛等躯体症状，使得传统西方量表可能"水土不服"。

山东大学公共卫生学院联合山东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研究团队，在《BMC Psychology》发表了一项突破性研究。他们利用山东青少年行为健康队列(SABHC)的6934名中学生数据，采用纵向设计探索躯体症状与自杀行为的关联。研究创新性地将文化因素纳入分析框架，使用经过汉化的青少年自评量表(YSR)躯体主诉子量表(7个项目，总分0-14分)和流调中心抑郁量表(CES-D)进行评估，通过多阶段逻辑回归控制吸烟、饮酒等混杂因素，并计算绝对风险差异(ARD)和需治数(NNT)等临床指标。

【研究方法】

研究采用三阶段模型：模型1计算未调整的比值比(OR)；模型2调整人口学特征和基线自杀行为；模型3进一步控制抑郁症状。通过方差膨胀因子(VIF=1.077)检验多重共线性，采用χ²检验和t检验分析组间差异。样本量计算基于PASS软件，设定检验效能80%和10%失访率，最终纳入人数满足最低4618例的要求。

【主要发现】

1. 基线横断面关联

   • 躯体症状呈现剂量反应关系：评分4-5分者自杀行为风险增加1.93倍(AOR=1.93，95%CI=1.50-2.47)，≥6分者风险达2.32倍(AOR=2.32，95%CI=1.75-3.07)

   • 自杀尝试关联更强：≥6分组调整后风险仍达2.56倍(AOR=2.56，95%CI=1.23-5.32)

2. 纵向预测价值

   • 基线无自杀行为者中，≥6分群体1年内新发风险显著升高70%(AOR=1.70，95%CI=1.15-2.50)

   • NNT分析显示每干预19名重度躯体症状青少年可预防1例自杀行为

3. 抑郁症状的中介作用

   • 调整抑郁症状后关联强度衰减但仍显著，提示存在独立于抑郁的通路

   • 交互作用检验(Wald=0.045-2.173)未发现躯体症状与抑郁的协同效应

【机制探讨】

研究揭示了三条可能通路：

1. 功能损害通路：慢性疼痛导致学业中断和社会隔离，符合自杀的人际关系理论(Interpersonal Theory of Suicide)中的"累赘感"

2. 神经生物学通路：5-羟色胺系统异常可能同时影响痛觉调节和冲动控制

3. 文化表达通路：在"孝道"文化压力下，躯体症状成为心理痛苦的"安全出口"

【临床启示】

该研究颠覆了传统认知：

• 躯体症状评分≥6分应作为自杀筛查的临界值

• 儿科门诊需建立"躯体症状-心理评估"双通道筛查流程

• 针对中国青少年的认知行为治疗(CBT)应加入躯体症状管理模块

研究也存在若干局限：YSR躯体子量表的Cronbach's α仅0.687，且未评估症状频率变化。作者建议未来采用Somatic Symptom Scale-8(SSS-8)等更精确工具，并通过3-6个月间隔的多次评估捕捉动态变化。

这项研究为跨文化自杀预防提供了新范式——在中国这样的集体主义文化中，关注"身体语言"可能是打开青少年心扉的关键钥匙。正如作者Yanbo Ji和Zhen-Zhen Liu强调的："头痛医头"的传统诊疗模式需要转变为"头痛察心"的生物-心理-社会综合干预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