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多巴胺对攻击行为的调控作用

　　本综述系统阐述了多巴胺（DA）系统在攻击行为中的核心调控作用，涵盖从遗传变异（如MAOA、COMT、DRD2基因）、药理学干预（如D2受体拮抗剂）到神经环路机制（如VTA→dLS通路）的多层次证据。作者强调攻击经验可改变DA的调控模式，为临床治疗病理性攻击（如使用非典型抗精神病药）提供了新的神经科学视角。

　　

多巴胺代谢与攻击行为的关联

多巴胺（DA）是一种在攻击行为中起关键调节作用的神经递质。其合成始于酪氨酸在酪氨酸羟化酶（TH）催化下转化为L-3,4-二羟基苯丙氨酸（L-DOPA），再经芳香族L-氨基酸脱羧酶（AADC）作用生成DA。DA随后被囊泡单胺转运体2（VMAT2）包装进入突触小泡，准备释放。释放后的DA通过结合D1样（D1、D5）和D2样（D2、D3、D4）受体调控细胞兴奋性，其中D2受体与攻击行为关联最为密切。

遗传突变研究

基因突变研究显示，参与DA合成与释放的关键蛋白（如TH、VMAT2）的缺失会导致严重的发育缺陷，甚至致死，使得攻击行为研究难以开展。例如，TH基因完全敲除的小鼠（TH^-/-）在出生后无法存活，除非持续补充L-DOPA。在L-DOPA维持下，这些小鼠表现出攻击潜伏期缩短和攻击持续时间延长，但此效应可能与L-DOPA本身促进攻击有关。

相比之下，D2受体编码基因DRD2的突变与攻击行为变化高度一致。D2受体存在两种亚型：D2长异构体（D2L）和D2短异构体（D2S）。D2L缺陷小鼠（D2L^-/-）对攻击行为敏感度降低，多数个体在社会隔离后无法攻击入侵者。人类研究中，DRD2基因TaqIA多态性（尤其是A1等位基因）与男性青少年冲动攻击行为显著相关，可能与纹状体外D2受体信号增强有关。

DA降解酶基因突变同样影响攻击行为。单胺氧化酶A（MAOA）基因突变最早被发现在荷兰家系中导致男性冲动攻击。MAOA敲除小鼠也表现出攻击行为增加，且伴随DA代谢物DOPAC水平下降和细胞外DA浓度升高。多巴胺转运体（DAT）敲除则使细胞外DA水平上升5倍，延长DA信号持续时间，从而增强攻击行为。

药理学调控

抑制DA合成的药物（如TH抑制剂AMPT）可有效减少攻击行为。注射AMPT 7小时后，大脑DA浓度显著降低，先前具有攻击优势的小鼠攻击次数减少并失去主导地位。DA释放抑制剂CGS 10746B也能抑制攻击，且对攻击潜伏期较长的个体效果更显著。

神经毒素6-羟基多巴胺（6-OHDA）通过损毁DA能神经元影响攻击行为，但其效应复杂且具有双相性：早期阶段攻击行为增加，后期随着DA神经元彻底退化而减少。这可能源于DA耗竭导致下游回路过度激活，而中脑腹侧被盖区（VTA）DA细胞对6-OHDA相对耐受。

兴奋剂类药物（如安非他命）以剂量依赖方式调节攻击：低剂量促进攻击，高剂量则抑制攻击。这种效应与运动调控分离，提示DA调控攻击的路径独立于一般运动控制。此外，攻击经验会改变对药物的敏感性：无经验的攻击者低剂量安非他命即可增加攻击，而有经验的攻击者则对相同剂量表现出抑制反应。

神经环路机制

近年光遗传学、化学遗传学和新型DA传感器（如GRABDA_3h）的技术进步，使得在细胞和环路层面解析DA功能成为可能。

VTA多巴胺神经元：

激活VTA DA细胞可促进雄性小鼠的社会隔离诱导攻击，而抑制则减少攻击。在经验丰富的攻击者中，DA调控效果减弱。条件性敲除VTA中的TH基因阻止了攻击行为的 emergence，但对已有经验的攻击者无影响。

外侧隔核（LS）：

背侧LS（dLS）接收VTA DA投射，并表达密集的D2受体。DA在dLS通过减弱局部抑制网络，促进海马来源的攻击相关信息传递。在 novice攻击者中，光激活VTA→dLS通路可促进攻击，而抑制或损毁该通路则减少攻击。随着攻击经验积累，dLS的D2受体表达下调，DA释放减少，其对攻击的调控作用减弱。

伏隔核（NAc）：

NAc核心区（NAc core）的DA释放编码社会经历的效价：攻击获胜使DA信号稳定上升，失败则使其下降。激活VTA→NAc core通路可缓解社交挫败导致的回避行为。NAc内侧壳（NAc medial shell）的DA释放与攻击表达无直接关联，但其下游D1R细胞参与攻击寻求和奖励过程。

内侧杏仁核（MeA）：

MeA后腹侧区（MeApv）接收VTA DA输入，并通过D1受体激活调控社交接近与捕食回避的平衡。激活D1R可促进投射至终纹床核（BNST）的细胞（促进社交接近），同时抑制投射至下丘脑腹内侧（VMH）的细胞（减少回避），从而间接促进攻击。

前额叶皮层（PFC）：

PFC接收稀疏但高爆发性的VTA DA输入，其DA浓度在攻击对峙中上升约120%。PFC发挥对攻击行为的“自上而下”抑制性控制，其D1R和D2R细胞分别参与社会等级维持和社交兴趣调控。

攻击治疗的未来方向

现有针对高攻击性的药物（如D2受体拮抗剂）在长期攻击个体中效果有限，可能因其效果部分源于对运动系统的抑制。非典型抗精神病药（如利培酮）通过额外阻断5-HT_2A受体可能减少副作用，但全身给药仍会影响外周器官。

未来需开发针对特定脑区（如dLS）的精准药物递送策略，以避开全身副作用。同时，攻击行为存在性别二态性：雌性攻击的DA调控机制不同于雄性，且DRD2基因多态性与攻击的关联在男性中更显著，凸显了开发性别特异性治疗策略的必要性。

综上，遗传、药理学和神经环路研究均强烈支持DA在攻击行为中的核心作用。理解DA的经验依赖性调控机制，将为开发更有效的攻击行为干预策略提供关键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