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HSP90抑制剂在癌症免疫治疗中的应用：机遇与挑战

　　本综述系统探讨了HSP90（热休克蛋白90）在肿瘤免疫微环境中的双重调控作用及其靶向治疗的临床潜力。文章详细解析了HSP90的结构生物学特征、亚型特异性功能及其通过调控JAK-STAT、PI3K/AKT/mTOR等信号通路介导免疫应答的机制。重点阐述了HSP90抑制剂与免疫检查点阻断（ICB）、化疗、放疗等联合策略的协同抗肿瘤效应，为开发新一代癌症免疫疗法提供了战略框架。

　　

HSP90的结构与亚型特征

热休克蛋白90（HSP90）是一种进化上高度保守的分子伴侣，在哺乳动物细胞中包括四种亚型：胞质型HSP90α（诱导型）和HSP90β（组成型）、内质网定位的GRP94以及线粒体定位的TRAP1。这些亚型具有相似的结构域组成，包括ATP结合的N端结构域（NTD）、带电荷的连接区、客户蛋白结合的中间结构域（MD）和二聚化介导的C端结构域（CTD）。值得注意的是，HSP90不仅存在于细胞内（iHSP90），还分布于质膜（sHSP90）和细胞外空间（eHSP90），这种空间分布特异性与其功能多样性密切相关。

HSP90在肿瘤中的"双刃剑"作用

HSP90通过稳定数百种客户蛋白来协调细胞应激反应和信号转导通路，最终决定细胞命运。在肿瘤组织中，HSP90通常过表达且高度活跃，通过稳定致癌蛋白（如EGFR、HER2、AKT等）促进肿瘤发生和发展。然而，其作用具有环境依赖性：一方面通过稳定IKK-NF-κB轴或p53构象发挥肿瘤抑制作用；另一方面，细胞外HSP90α（eHSP90α）通过激活TLR2/4-LRP1信号轴增加基质金属蛋白酶（MMP）分泌，加速肿瘤侵袭和转移。同时，eHSP90α通过MyD88-IRAK-IKKα/β-NF-κB/IRF3和JAK2/TYK2-STAT3信号通路促进巨噬细胞向免疫抑制性M2表型极化，建立免疫抑制性肿瘤微环境。

HSP90在癌症免疫中的功能

免疫刺激作用

HSP90对维持免疫系统功能至关重要。在抗肿瘤免疫中，HSP90通过多种机制增强免疫细胞活化：调控T细胞（CD4⁺、CD8⁺）和NK细胞的表面标志物表达；通过Raptor激活mTOR信号 during T细胞活化；促进树突状细胞（DCs）成熟和活化，上调MHC I/II分子表达并诱导细胞因子分泌。内质网驻留的GRP94（gp96）通过TLR2/4相互作用激活DCs，刺激IL-12/TNF-α分泌和共刺激分子（如CD86）上调。在免疫原性细胞死亡（ICD）过程中，HSP90作为损伤相关分子模式（DAMP）释放，增强抗肿瘤免疫。

在抗原呈递方面，HSP90及其α亚型对DCs介导的交叉呈递至关重要。通过其分子伴侣活性，HSP90使抗原肽负载到MHC I分子上，随后呈递给细胞毒性T淋巴细胞（CTLs），从而启动抗肿瘤免疫。细胞外HSP90通过受体相互作用（如TLRs、CD94、SREC-1）介导细胞间信号传导，当与外泌体肽抗原复合时，增强MHC II限制性抗原呈递并促进T辅助细胞活化。

免疫检查点调控

HSP90通过稳定STAT1促进免疫检查点分子（包括IDO1和PD-L1）的表达。在胰腺导管腺癌（PDAC）模型中，HSP90的药理抑制增强了PD-1阻断疗法的疗效。此外，HSP90稳定转录因子（如STAT3和c-Myc），促进PD-L1转录和表达。值得注意的是，HSP90抑制阻止干扰素-γ（INF-γ）诱导的PD-L1和IDO1上调，这一机制由SUGT1复合物依赖的STAT1稳定性调控和FKBP51直接参与PD-L1成熟介导。

免疫抑制作用

HSP90在调节性T细胞（Tregs）和调节性B细胞（Bregs）的诱导、增殖、抑制功能和细胞因子产生中起关键作用。药理抑制HSP90选择性降低肿瘤微环境中Tregs的频率，特别是具有高FOXP3表达的高度免疫抑制性效应Tregs。肿瘤来源的自噬体通过细胞表面相关的HSP90α激活CD4⁺ T细胞上的TLR2，通过MyD88依赖性途径触发IL-6产生，增强免疫抑制性细胞因子的分泌并促进调节性B细胞分化，最终抑制抗肿瘤免疫。

在肿瘤相关巨噬细胞（TAMs）方面，HSP90驱动TAMs向M2表型极化，放大其免疫抑制功能。在PDAC中，癌症相关成纤维细胞（CAFs）分泌的HSP90α与TAMs上的受体（包括TLR4和CD9）结合，从而加强免疫抑制性肿瘤微环境。髓源性抑制细胞（MDSCs）也受到HSP90α的调控，通过TLR4信号通路增强单核细胞存活，促进其转化为免疫抑制性MDSCs。

HSP90抑制剂的肿瘤免疫调节作用

泛HSP90抑制剂

安沙霉素支架抑制剂如格尔德霉素（GM）及其衍生物17-DMAG和17-AAG显示出广泛的免疫调节和抗肿瘤活性。17-AAG不仅通过诱导内质网应激和ICD促进肿瘤抗原释放和T细胞活化，还上调肿瘤相关分化抗原（如Melan-A/MART-1、gp100、TRP-2）和MHC I分子，增强T细胞识别和细胞毒性。在多种骨髓瘤中，它通过HSF-1增加NKG2D配体（MICA/MICB）表达，增强NK细胞毒性。

间苯二酚支架抑制剂如根赤壳菌素（Radicicol）及其衍生物Ganetespib具有多方面的免疫治疗潜力。Ganetespib通过抑制HSP90的分子伴侣功能，在黑色素瘤中上调干扰素反应基因（IFIT1/2/3），增强T细胞介导的细胞毒性。它还在胰腺导管腺癌中破坏HSP90-SUGT1复合物，促进STAT1降解并抑制IDO1和PD-L1表达，从而减轻免疫逃避。

嘌呤支架抑制剂如BIIB021通过降解IKKα/β抑制NF-κB信号传导，同时上调NKG2D配体（如MICA/B、ULBP2），显著增强NK细胞介导的细胞毒性。苯甲酰胺支架抑制剂如SNX-2112以剂量依赖性方式抑制NK细胞活性，但低剂量持续给药可增强肿瘤细胞抗原呈递。

HSP90选择性抑制剂

TAS-116是一种口服可用的HSP90α和HSP90β小分子抑制剂，通过调节T细胞亚群增强抗肿瘤免疫。在成人T细胞白血病/淋巴瘤模型中，TAS-116选择性降低免疫抑制性Foxp3^high Treg细胞，通过降解STAT5抑制Treg增殖和功能，从而增强抗原特异性CD8⁺ T细胞活化。

GRP94选择性抑制剂如PU-WS13改变巨噬细胞极化，阻断促肿瘤M2巨噬细胞向促炎表型转变，可能通过减少促炎细胞因子分泌来减弱免疫抑制。C端抑制剂如表没食子儿茶素没食子酸酯（EGCG）在微摩尔浓度下抑制STAT3信号传导，并减少免疫抑制性Treg和MDSC群体。

提高HSP90抑制剂选择性的新策略

双靶点抑制剂如化合物1（HDAC6/HSP90双抑制剂）通过双重机制发挥抗肿瘤作用：直接细胞毒活性和免疫抑制性肿瘤微环境重塑。它抑制STAT1信号传导，从而下调PD-L1和IDO表达，增强肿瘤浸润效应T细胞群及其细胞毒性潜力，并减少基质细胞的TGF-β分泌，从而降低全身免疫抑制性Treg水平。

PROTAC技术通过同时结合目标蛋白和E3连接酶，利用泛素-蛋白酶体系统的蛋白降解能力诱导靶向蛋白降解。工程化血小板基HSP90降解剂（eDePLTs）释放靶向PD-L1的配体，通过LRP-1介导的内吞作用将蛋白重定向到溶酶体进行降解，显著抑制术后肿瘤复发和肺转移，同时增强CD8⁺ T细胞在肿瘤组织中的浸润。

偶联药物如T-2143将PI3K抑制剂与HSP90结合部分结合，在PIK3CA突变细胞系中激活PI3K/AKT/mTOR信号通路，显示出比PI3K抑制剂单药治疗增强的肿瘤生长抑制。STA-12-8666是一种HSP90抑制剂-SN38偶联物，采用HSP90介导的肿瘤靶向促进细胞内SN-38释放，抑制拓扑异构酶I，诱导DNA损伤标志物（γ-H2AX、p-KAP1）并促进持续肿瘤消退。

纳米药物如CD19@NP/17-DMAG选择性递送17-DMAG至CD19⁺肿瘤细胞，从而提高治疗效果同时最小化脱靶毒性。在BCR-ABL1⁺ B-ALL和A20淋巴瘤模型中，CD19@NP/17-DMAG单独或与酪氨酸激酶抑制剂（伊马替尼、普纳替尼）联合使用可延长生存期并放大抗肿瘤T细胞反应。

HSP90在疫苗中的应用

热休克蛋白（HSPs）通过其多方面的免疫原性作为有希望的疫苗佐剂。这些分子伴侣可以作为抗原、佐剂或载体蛋白，独立或作为融合构建体。当作为融合蛋白、结合复合物或抗原肽混合物纳入疫苗制剂时，HSP90促进树突状细胞成熟，上调MHC I和II类表达，并诱导细胞因子分泌，有效连接先天性和适应性免疫。临床前研究表明，HSP90肽疫苗与STING激动剂或抗CTLA-4抗体联合在HER2⁺乳腺癌模型中显示出增强的抗肿瘤效果。

联合治疗策略

与化疗的协同作用

17-AAG和紫杉醇的联合用药在肿瘤模型中表现出协同效应。在乳腺癌异种移植瘤中，该组合实现了显著的肿瘤体积减少，在某些情况下观察到完全缓解。17-AAG通过HSP90抑制介导的AKT降解和PI3K/AKT通路抑制，增强紫杉醇诱导的凋亡。类似地，17-AAG-顺铂联合用药在儿科实体瘤中显示协同活性，而在PDAC中，它通过损害Fanconi贫血途径介导的顺铂-DNA加合物修复促进DNA损伤积累。

与放疗的协同作用

HSP90抑制剂通过破坏放射抗性机制与放疗协同作用。HSP90通过FBXO6相互作用稳定致癌客户蛋白（如CD147），促进照射后肿瘤存活。17-AAG剂量依赖性地降低CD147蛋白水平，使肿瘤对辐射敏感。Ganetespib通过抑制增殖、血管生成和抗凋亡通路，逆转胰腺导管腺癌中HIF-1α介导的放射抗性。

与免疫治疗的协同作用

HSP90抑制剂通过重塑肿瘤免疫微环境，特别是通过调节树突状细胞和T细胞，增强免疫检查点阻断。Ganetespib作为检查点抑制的辅助手段，通过多种机制发挥作用：HSP90抑制降低PD-L1表达；双重靶向HIF-1α、JAK2和突变EGFR通路与抗PD-L1抗体STI-A101513协同；增加肿瘤细胞的抗原表达和MHC I类分子水平；增强T细胞对肿瘤细胞的识别和杀伤能力。

与热疗的协同作用

HSP90靶向纳米载体已成为协同化疗-光疗的有希望平台。低